第二百八十九章 缘法

水清若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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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小郎,该回去了。”

    僮仆玄言的话,让王猷回过神来,收住了惊讶,淡淡一笑,转身往回走。

    北风呼啸,迎面吹来,嗖嗖寒意,冰冷刺骨,却容易让人头脑清醒,王猷回想着郑绥方才的话,只觉得好笑,族中自从选择他过继给长支后,他就知晓,他必然要娶郑氏女,并且,长支开国县男的爵位,也需待他娶亲后,族中再替他请封继承。

    他继祖父王忱英年早逝,继祖母郑氏,也即是郑绥的祖姑母,一直不愿意过继嗣子,这件事一拖就是好几十年,直到前些年,继祖母郑氏突然提及,为免儿子地下孤单,要为早逝的儿子和郑家早夭的十七娘举办阴婚,迁葬一处。

    十七娘即郑家二房郑少师之女,年未十岁而亡。

    经此一事,王家便又派人来劝说郑氏,从族中过继嗣孙,这一回,郑氏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族中挑选了几个孙辈,他便在其中之列,之后,继祖母郑氏虽未回平阳,却派了侄儿郑瀚去了平阳,最后,郑瀚相中了他。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郑瀚哪是去替郑氏选嗣孙,说是去挑女婿更恰当。

    不过,无论是郑家,还是王家,对这门亲事,都极满意。

    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他也觉得合意,想到这儿,会心一笑。

    三年前,他参加铨选,让太原郡的大中正,给评为二品。

    这两年,朝堂的征辟,他年年名列其中。

    只因他尚未及冠,并未急着出仕,而且相比于出仕,面对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官场上的俗事纷繁,他更愿意,隐居乡里,著书立说。

    但一切正如二郎郑纶和他所说:己身非我身,无法任性。

    他极为赞同。

    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如未来岳丈郑瀚那般,可以任性而为。

    回到东院的厢房,进屋后,翻起案几上的书册,吩咐玄言,“把油灯挑亮了一点。”

    玄言听了,不由提醒道:“小郎,快到戌正了。”

    “没事,我这会子精神很好。”王猷说着,看了眼案几前的砚台里,里面还余些许墨汁,于是跪坐在榻几上,从笔架上取下一支胎毫笔,搁在砚台上,突然又放下手中的那卷书,从案头的右上角,取出一张蚕茧纸,在案几上铺平,拿着虎钮铜镇纸压好,之后再提起笔。

    玄言剪了陶釉骑熊灯的灯芯,又点上另一盏油灯,搬了张高几放到案几前面,蹲到案几前时,王十四郎已拿了只毛笔,开始在蚕茧纸上描线条了,玄言便不再出声。

    直到王十四郎再沾墨时,玄言才出声问道:“要不要小的再加点水砚墨?”

    “不用,我只画一幅,这些够了。”王十四郎回了一句,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玄言看了眼那本放在一侧的《百美图》,方才十四郎进来,首先就是翻这卷书,然而,对于这卷书,玄言心中颇有些怨言。

    当初十四郎编了本《百贤集》,配上人物图像及人物事迹,通俗易懂,郑家的阿一和启郎都很喜欢,郑十娘看过《百贤集》后,十分喜欢,当即就提了一句:要编一部《百美图》,涵盖古往今来的美人。

    为了这句话,俩人把古往今往书上所记载的美人都列了一遍,又删减了一遍,选出一百美人,之后查经翻典的收集资料,尔后才开始着手编绘,只是郑十娘画了几张图,觉得自己所画的人物,线条比不上十四郎画得柔美,羞于再画,于是剩下的图画,便都由十四郎画的,至于人物事迹的撰写,全是十四郎一力完成。

    所以,这本《百美图》,几乎可以说是十四郎一个人完成的。

    而之前的那本《百贤集》,纯属十四郎闲暇所绘,更多是因为娱乐,但是这一回,就因为一句话,稍有空闲,十四郎就在赶这本《百美图》。

    正因为此,玄言才有满腹怨言。

    前几日才定稿,把稿纸装订成册,十四郎打算郑十娘生日的时候,把这本成书的《百美图》作为生日贺礼送给郑十娘。

    玄言又重新起身剪了一回灯芯,再次在案几旁蹲下身,蚕茧纸上的人物,已清醒地勾勒出来,跃现在纸上,面孔是再熟悉不过了,不由一怔。

    ——*——*——

    这一日,郑绥正在书房练字,突然听到有仆从在外面通报:十一娘回来了。

    “阿罗?”郑绥满是诧异,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这正该是阿罗跟着女先生上课的时间,想到这,放到手中的笔。

    一抬头,就瞧见阿罗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阿罗,怎么了?”

    话音一落,阿罗眼泪直淌,扑到郑绥怀里,抱着郑绥了起来。

    郑绥身子顿时一僵,伸手拉着阿罗在旁边的方榻上坐下,轻拍着阿罗的后背,“怎么哭起来了?阿罗,有什么事你和阿姊说,快别哭了。”

    只瞧着阿罗抬起头来,泪眼模糊,“阿姐,我阿姨病了。”

    高姬病了?

    郑绥瞧着阿罗红了眼眶,眼泪直往下掉,猜着可能没这么简单,但还是忙劝道:“既然病了,请疾医过去瞧病就好了。”

    “看过疾医了,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但今早疾医说……阿姨就这几天的事了。”阿罗抽气着,说到后面,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郑绥听了,心头大惊,若是她没记错,高姬还不到三十岁,怎么会病成这样?

    “阿罗,你别急,府里住着几位疾医,我们再换个疾医瞧瞧,实在不行,还可以去阮府,找几个疾医过来,定能治好你阿姨的病。”

    阿罗不停地抽咽,“都看过了,没用的,这几日……我求了大伯母,两府里的疾医,都去……去给阿姨诊过脉,说阿姨……不中用。”

    郑绥瞧着阿罗眼泪又要出来,忙地替阿罗拭去,只是在恶疾面前,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此刻,她唯有揽着阿罗,拍着阿罗的后背,安抚着阿罗。

    上次荥阳坞壁遭高敬摧毁后,郑家族人从新郑城中被解救出来,伯母诸葛氏便带着大伯父的两位侧室大小诸葛氏,还有阿耶的妻妾大小崔氏以及高姬也回了荥阳一起居住,至于南院的其他侍妾,除了死去和逃逸的,剩留下的,后来都让大兄给遣散了。

    伯母从荥阳搬来陈留,住到这座宅子里,伯父的侧室和阿耶的妻妾也就跟着伯母一直住在静园。

    难怪这近一个月,阿罗多半是待在静园,原来是高姬病了的缘。

    过了好一会儿,阿罗才收住哭势,从郑绥怀里出来,坐直身,望着郑绥说道:“阿姊,我阿姨想见大兄一面,你能不能帮我和大兄说一声?”

    “你阿姨要见大兄?”郑绥很是诧异,高姬和大兄,可是八杆子都打不到,她要见大兄做什么,不过瞧着阿罗满脸期盼,想着这可能是高姬的临终盼望,遂点头应了一声,“我会和大兄说这件事的,但是见不见,就看大兄的意思了。”

    听了这话,阿罗的眉头蹙紧,很是担心,“这是我阿姨唯一的愿望,拜托阿姊帮个忙,阿罗不会忘记阿姊的大恩。”说着,竟然是要跪下来磕头。

    一见此,郑绥忙地拉住阿罗,“阿罗,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是姊妹,再这样我可生气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扶起阿罗。

    阿罗大约是真担心郑绥生气,起了身。

    郑绥中午的时候,赶去曲院,把这件事和大嫂李氏说一声,在郑绥的一再要求下,李氏只得派人去请了郑经回来,又把郑绥给打发了出去。

    待郑绥一走,李氏便问起了她身边的李妪,“阿姆,你说高姬要见大郎是为了什么事?”按说,高姬跟着伯母和崔娘子(小崔氏,四娘生母)一同住在静园,有什么话不方便和伯母说,也可以和崔娘子说,不该找大郎的。

    “娘子,高姬是十一娘的生母。”李妪瞧着李氏满脸狐疑,提醒了一句,又替李氏拉了下被子。

    一听这话,李氏顿时有如醍醐灌顶,“是我糊涂了,这病了这么长时间,躺在床上,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

    到了这个时候,高姬最关心的,莫过于十一娘阿罗,阿罗还只有十三岁,未及笄,未曾订亲,而对阿罗将来的婚姻有决定权的,只有大郎,况且,当年给阿罗序齿,是为了让阿罗准备给十娘郑绥作陪媵,然而这话又从来没有明说过,所以高姬临终之前,才想见大郎一面。

    “娘子哪是糊涂,不过是一时想不到罢了。”李妪说完,又道:“这事上,只怕是要娘子过去一趟静园,见一见高姬,只是如今天寒,娘子这身子不宜出门,依老身的想法,娘子还是先问了大郎的意思,尔后老奴去静园和崔娘子说一声,让崔娘子去告诉高姬。”

    依照李妪对郑经的了解,郑经是绝不会去见高姬的。

    “等会儿大郎过来,我问问大郎再说。”这段日子,一直窝在屋子里,其实李氏更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