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三章 长辈心

水清若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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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广进国子学不到半个月,上门告状的人,都要把中书省衙的门槛给踩破了。

    一开始,桓广是在课堂上提一些刁钻的问题,诸如:先生通《易》,占卜灵不灵?听说前阵子,邺城演奏八侑之舞,有违礼教,为什么我们不出兵讨伐?

    这个问题,提到了北地高洽和贺兰幽扶持前朝宗室登基为帝,定都邺城后,把从洛阳太乐署里出来的乐工,收为己用,在自家府上演奏八侑之舞。

    八侑之舞,是天子才有资格享用的一种乐舞,臣属不能用。

    吓得国子学里的博士都不能接言。

    另外,桓广又在课堂上直接质问教《春秋》的陈博士,“先生,何以授课?”凭什么来国子学讲课?

    当时,陈博士谦虚地回答,“熟读经义耳。”

    “可有著作?”

    “尚无。”在陈博士看来,注释经文,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除了精力,还需要时间钻研。

    听了这话,桓广直接出言嘲讽:“我外祖一介白衣,尚能注释《春秋》,先生身为博士,竟无著作?何以教我等。”

    弄得上课的陈博士面红耳赤,下不了台。

    郑纬诘问他时,他只回说:“博士讲的,和族学里、家里先生教得都不一样。”

    听了这话,郑纬倒能理解,凡郑氏子弟,习《春秋》,皆以郑氏先祖注释的《春秋左氏传》疏义为课本,而当今国子学所授《春秋左氏传》疏义,为前朝杜预所注。

    哪怕经文内容一致,但疏义却各不相同。

    郑纬劝道:“黑头,你可以博众彩之长,以补不足。”

    只是桓广却不这样想,他在郑氏族学里,习《春秋》,是因为阿娘,一部《春秋左氏传》疏义,是郑氏家学,至于别家,他可再不耐烦去学了。

    “阿舅,我以后又不做学问,学那么多经义有什么用,真要学,我也要学万人敌。”

    这话让郑纬噎得不轻。

    此刻,多少有些明白,当初阿舅崔彥面对他的心情,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外甥,仍旧想着以理服人,很不容易。

    不过郑纬抱着与阿舅当年一样的心思,顺从桓广的天性。

    既然桓广不喜欢经学课,就没让他去了,而是让他去律学课。

    及至最近,桓广把国子学当成了他的演兵场,直接纠集一帮学子在一起,打起了群架。

    不小心砸坏了国子学门前竖立的《春秋》石经。?

    这石经,是仿效后汉熹平石经所立,一共四十六块,包括《诗》、《书》、《易》、《礼》、《春秋》,以宣扬经学。

    国子祭酒顾弘气得赖在中书省署不走。

    郑纬只得答应顾弘,请动王靖之用隶书抄录一部《春秋》,送给他做模板,并刻石镂碑的费用,全由郑家出。

    老头子稍稍消气,却坚决不让桓广待在国子学。

    没奈何,郑纬也担心桓广再捅娄子,这是一个看重名声的时代,哪怕桓广真不喜欢读书,他也不能让桓广背负上不喜读书的名声。

    只得把桓广从国子学拎出来,带在自己身边,亲自盯着。

    况且,有他亲自教导,于桓广今后的名声,大有裨益。

    ——*——*——

    端阳当天,大约因为喜庆的缘故,大嫂李氏的精神头好了许多,家里又举办宴会,来了不少客人,李氏竟出了内寝,见了好几位北地来的夫人及女娘子。

    “……裴家八娘,先看一看纳吉占卦的结果吧。”

    郑绥听了,不满道:“阿嫂既不满意,别先急着定下来。”

    刚才见裴家人时,她也在旁,虽然十八婶崔氏和五嫂谢幼兰,之前都见过裴八娘子,觉得还不错。

    然而,方才一番见面,郑绥却觉得,裴家人的表现,尤其是裴八娘的母亲薛氏,太过急切与刻意,谄媚之态,流于世俗。

    李氏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十娘,你还记得荥阳郭家的卫娘子吗?”

    郑绥点点头。

    “卫娘子,你见过,她从前光风霁月的一面,也见过,她后来的精明世侩,说到底,不过是为生活所逼。”说到这,李氏叹息了一声。

    乱世生存不易。

    裴家南迁,只来了很少一部分族人,宗族不强,又没有出众的子弟,人物不显的情况下,实在难以立足。

    有攀附之心,亦不足为奇。

    阿一哪怕未有一官一爵,但有四郎君和五郎君这些阿叔在,有九娘十娘这些姑姑在,想要出仕为官,很是容易。

    “这些日子,阿婶和阿谢费了很多功夫,寻了不少人,我瞧着这些人中,裴八娘端庄贞静,礼仪谨肃,娶妻娶贤,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阿嫂也说了,只是不错而已。”郑绥跪坐到李氏身边,瞧着她眉间尽是倦色,“阿嫂要不要先回内室躺一躺?”

    “我还撑得住。”李氏摆了摆手。

    阿一的婚事,一日未定下来,她难以心安。

    郑绥只得拿了隐囊,垫在李氏身后,让她靠在上面,又把婢仆都遣了出去,“薛夫人脸尖眼小,怕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常言道:女肖母,裴八娘贤不贤的,暂且不论,只是长相平平,没得委屈了我们阿一。”

    “你竟看重这一点。”

    李氏瞅着郑绥直笑,不过郑绥眼下,早没了小时候的害臊,脸皮很厚,反而抱着李氏的手臂,侧靠在她的肩头,理直气壮地道:“我是阿一的姑姑,自是得为阿一多想想。”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我也着实不喜薛夫人。”

    说完,又叹了一句,“要是阿仪还在就好了。”阿仪和阿一从小定亲,她从不担心阿仪的品性,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下不了决定。

    “阿仪定是个好孩子。”

    郑绥心口微微一痛,舅家罹难,永远是她心中的一道坎,为了不影响阿嫂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说道:“裴家与我们,既非世交友朋,又非姻亲故旧,薛夫人不过与十八婶有些渊源,却已是老几辈的远亲了。”

    “阿嫂不必太在意薛夫人。”

    李氏点头,忽然道:“你上次说邓家的小娘子不错,有机会让我见一见。”

    郑绥闻言不由有些心动。

    她之前对裴八娘抱有很大的希望,才没有在意这一茬,如今对裴家却过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