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一路向西

孤怀吐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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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泉水渗出沙砾,一对对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城中各个角落冲了出来,汇集在从东到西的这条主干道上,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突如其来却又十分理所当然。

    宗宝心中很是郁闷。身为北海国的都尉,执掌一方军事最高指挥权,这小日子过得是既潇洒又充实。潇洒的是,北海虽然濒临边境,那北海王却甚是没卵子的很,只顾着小心翼翼地守着个王位,却从来不敢对杂胡侵边说个不字,于是,空有勇武的士卒便被闲置了下来。至于充实,就是因为城中有一所水云间。

    此时,宗宝就在水云间五楼观看新排练出来的歌舞。本来,再过片刻,他便要直上八楼去狠狠地蹂躏踏月而行。在以前,这个艳遇一般是属于国相大人的,真的应该感谢那些灾民,若不是他们出来闹事,自己又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这据城之中实际上的一把手呢?

    想着那如花似玉的踏月姑娘,宗宝心头就不由地升起了一股火气。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女人,以前宁愿在那苍老头子下* 面呻吟两声然后便悄无声息起来遍地寻找顺手的瓜果,也不肯对自己施以颜色。到底还是那几百颗血淋淋的首级起了作用,一想到自己亲手将那些乱民的首级割了下来,悬上西门的时候,当时众人畏惧的眼神,宗宝心中就感觉倍儿爽。

    看在那些首级立了大功的份上,老子这就仁慈一下——让他们再多挂上几日吧,也免得早早入土,家人忘了他们。在宗宝心中,对敌人的残忍便是自己最大的仁慈之处,早死早超生嘛!

    想到夜里专为自己准备的特别节目,宗宝便觉得这些歌舞格外的腻味,便起身甩了甩袖子,打算直接上那八楼欣赏一番无限的春光。盼望了数年的美人儿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了,这时候浪费时间绝对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情。

    不过他的想法却意外被打断了。随着一阵喧闹,****迅速从二楼往五楼上面蔓延过来,尽管这些女子都曾经受过极为残酷的训练,可那内容无不都是如何挑逗迎合男人,至于杀人这种突发事件的应对,当然是没哪个青楼的老板没刻意地去教育。

    “不好了,宗大人……杀人了!”一名侍女连滚带爬地从四楼冲了上来,完全没有先前装纯卖萌的烂漫模样。

    闻言,宗宝勃然大怒,当真以为自己这个老大的位置是暂时的了?眼看马上就要入港了,竟然横生枝节,跑出一个侍女指责自己杀人了,当真是老子不狎妓,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不是宗大人,是……宗大人,杀人了!”那侍女此时惊恐得瞳孔放大,语无伦次得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到底是谁杀人了?”

    “我不知道。”

    “那……谁被杀了?”

    “我也没看见。”

    那侍女一边说,一边便拖着宗宝往下跑。宗宝却是拂袖甩开了她,忿忿地言道:“既没凶手,又不知道甚么人被杀了,你瞎嚷嚷个甚么劲!”

    “死人……”那侍女稍稍定了一下神,方才将话说得顺溜了一些:“死人就躺在二楼。”

    一点没有思想准备的宗宝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侍女等了片刻,见其没有任何表情,便忐忑地问道:“宗大人,你不下去看看?”

    回过神来的宗宝不解地问道:“看甚么?”

    “看死人啊。”

    片刻,整个五楼全是宗宝暴怒的咆哮声:“死人有甚么好看的……死了人是贼曹的事情,找我做甚么……水云间我又不是最大的股东,分钱银的时候我拿得最少,睡姑娘时我分的最丑,凭甚么让我去看死人撒……我,我,我玩个女人,都有人跑过来杀人……还让不让老子玩啦……”

    当然了,发燥归发燥,最后这事情还是得管的。这水云间最大的股东是北海王,一个有名无权的家伙,就像那供在案板上的佛像一般,其次便是跑掉了的国相,谁叫自己现在是据城权力最大的人呢?怨气发泄完了之后,宗宝便紧忙将一条条命令就地发了出去。

    不得不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听到自家长官暴跳如雷,那些正抱了姑娘在四楼风流潇洒的将校们紧忙一个个倒拖了靴子,衣冠不整地冲了上来,转瞬,整个据城军队这个强大的机器便运转了起来。

    明溯往前冲出半条街的时候,前后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顿时就傻了眼。那些士卒一个个斗志昂扬,手中兵器擦拭得铠亮,面上洋溢着赴死的决心。这就是据传士气低迷到了极点的官兵?这就是闭门不肯出城剿贼的官兵?这就是任凭杂胡劫掠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官兵?若是大汉净是这样的雄师猛卒,那自己索性抹了脖子,重新找一个地方穿越算了。

    出发之前,邴原曾经详细地为明溯解说了一番这北海的情况,若不是那邴原将据城的士卒形容得极其不堪,明溯也不至于自信膨胀到了极点,只带了八名骑卒就敢摸了过来。

    望着面前翻腾而起的强烈的求战欲望,明溯不由地胆战心惊了起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兵不畏死,奈何敌人英勇?此时,数千士卒面带悲壮之色,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了,明溯第一次心中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杀!”一个什长模样的小校道出了真相:“兄弟们,就算战死也总比天天挨饿强。”

    饿了这么久了,不说城外的那些灾民,便是城中兵营中的寻常士卒,亦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捱过这么多天的,草根、树皮都已经吃腻歪了,就是那刀鞘上的猪皮,都被剥了下来放在釜中炖了又炖,全部混作了腹中之食。

    这个时代,若是战死,好歹还能留个全尸,若是哪个捱不过去,自寻了短见,天知道那些饿急了的同侪会不会一拥而上,将自己细细剁了,蒸成肉糜?

    宗宝却不需要去管手下士卒的感受,此时见场面已经被控制了下来,便在几位身着衬衣的将校陪伴之下,气势十足地行了下来。

    一股强烈的焉支味道扑面而来,明溯吃惊地回过头去,发现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倒拖着……长袍,逶迤而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焉支味道明溯极为熟悉,方才就在那水云间,到处弥漫的便是这种味道。看来遇到同道中人了,明溯沉着面色,静静地待那矮胖子行至三丈左右的距离,方才将手中的长刀一展,微微地作了个迎战的姿势。

    “贼人何人?”宗宝将指关节掰得嘎嘣嘎嘣乱响,凶神恶煞地言道:“敢来我据城滋事,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贼人。”明溯却是淡淡地言了一句。

    宗宝顿时卡壳了,纳闷地转头问旁边的副将:“他甚么意思?”

    “大概是自认了是贼人。”那副将想了一想,提醒道:“宗大人方才不是问他是何人么。”

    “废话!”宗宝大喝一声:“老子当然知道他是贼人,要你来提醒么。”

    “大人又开始犯浑了……”先前那名什长一时没憋得下去,小声地嘀咕了一下:“自打国相跑了之后,他便常常发神经。”

    “谁?”宗宝闻言,愤愤地转眼四下梭巡了一番:“是谁?是谁说我发神经的?站出来,老子先活剥了你!”

    “不用找了。”明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扬声喝道:“你都要剥人家的皮了,谁还敢站出来?”

    “没跟你说话。”宗宝却还是不肯罢休,见有人打岔,便火冒三丈地喝斥了一声:“滚!”

    听了这话,四下的士卒皆是愣了一愣,明溯却是反应极快,听到那宗宝让他滚,心中也不犹豫,抱着女娃儿,一个箭步便从那些呆滞在现场的士卒中间冲了出去。

    半响,宗宝方才意识到数千士卒在场,他想凭借声音找出那个胆敢污蔑他的小卒,难度实在有如登天,便怏怏地转过身来,忿怒喝道:“兀那贼人……”说了一半,方才发现场中空地之中只余下自己一人,便愕然四顾道:“人呢?”

    先前那无端捱了骂的副将却不懂得吸取教训,此时见大人问起,忙谄媚地行了上前提醒道:“不是大人你方才让他滚的么?”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宗宝也不管那副将究竟飞出了几颗牙,只是在那跳脚怒喊道:“你们这帮废物,给老子追……追不上贼人,明天就是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啃了!”

    奔出两条街之后,明溯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又被围上了。真不知道这帮求死的欲望到了极点的士卒是怎么做到的,任凭明溯脚下如飞,那些士卒却依然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旁边的大街小巷中流了出来,汇聚到自己前后,顿时形成了一个恢宏的人群。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逃不掉,那就杀吧!

    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猛然从人群中迸发了出来,刀光掠过面前那些引颈待戮的士卒,没有惊呼,没有抵抗,有的只是解脱之后无尽的欣喜。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了上来,明溯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开来。

    哪怕这些士卒有一丝抵抗,他也不会觉得内疚,可现在数千人目光呆滞地移动着脚步往他刀上撞了过去,倒不是不敢大开杀戒,而是——此行为了身份隐蔽,那屠龙宝刀中午就让无名带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