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

吴宏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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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托付生命

    马小海是省城一家煤气公司的送气工。这天,他送煤气罐到一幢大楼的七楼,刚到那里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像是肉变质了一样。他捏着鼻子按响了人家的门,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姓王,是他的老客户了。

    王老太请马小海把煤气罐扛到厨房里去。进了屋后,马小海感觉臭味没那么浓了。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大妈,门口怎么那么臭?”王老太说:“我也觉得很臭,可能是对面的人家搞的吧!”“那你咋不跟那家人说说?”王老太苦笑着说:“虽然是隔壁,可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们,怎么好打扰别人。”

    出了门,马小海又感觉那种臭气扑鼻而来了,他摇着头对王老太说:“这么臭,你怎么过日子啊!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到物业那去吧,让他们来处理。”马小海知道王老太是个留守老人,老伴死了,儿子也去了美国,所以来送煤气时常常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王老太同意了。于是马小海打了电话给物业公司,那边答应马上来交涉。马小海挂了电话,然后告别老人,接着去送煤气了。

    不多时,马小海接到王老太太的电话,电话里王老太太颤抖着声音说:“你知道那臭气是怎么来的吗?因为屋子里死了一个人!”马小海吓得差点把手机摔掉,忙问道:“死人?怎么死的?”王老太说:“住了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邻居,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个孤老,是心脏病突发而死的。可怜啊,人都臭了……对了,你现在能到我这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你只管说。”马小海见三轮车上的煤气罐也送得差不多了,就转过车头去了。

    到了那后,王老太一脸慌张,拉着他说:“小伙子,能答应帮我个忙吗?”马小海点头说:“当然没问题,有什么事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能不能每隔两天就打个电话给你?”王老太解释说,今天她看到邻居的惨状,算是上了一堂记忆深刻的课了。刚才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突然死了,一定也是像邻居一样尸体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你看这样行不,我每隔两天就打个电话给你,如果没打,就说明我出了问题了,到时就麻烦你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马小海愣了愣,连连摇头,说:“您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呢?不行不行,我要答应了不是折您的寿吗?”

    王老太的眼睛顿时潮湿了,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儿子又远在美国,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跟你比较熟,你就答应我吧!我每个月给你两百块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马小海想到王老太竟然把命交给了不是很熟的他,显然是实在没办法了,心一软,又说:“好吧,既然您这么信任我,我就答应下来。不过,两天打一个电话太少了,一天打一个吧。还有,只要你有事,尽管打电话来就是了。”

    王老太顿时破涕为笑。

    这时马小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死后,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作为独子本该留在家中照料,只是老家穷得实在没办法活人,只有出来打工。算算自己也有一年多没回过家了,不知道他怎样了?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告别王老太,回到公司请了两天假。

    马小海回到了老家。进了自家的门一看,里面冷冷清清的,他叫着“爹”,可是没人理他。四处找过后,还是没有找到爹的影子,又到了田地间,还是没有找到。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村长,一问,才惊恐地知道父亲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村里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所以也没办法通知他。马小海急了,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吼道:“你是怎么当村长的,村里的人上哪去也不知道!”

    村长也急了,说:“你爹不是五保户,也不是属于民政部门享受待遇的人,我们哪有那个精力去管着他?再说了,你爹生着两条腿,想上哪去又不用跟我打招呼,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

    马小海长叹一声,立即去了乡派出所报案。民警接了案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乡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几起老人失踪的案子,说实话,找回来的机会比较小。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二、孤单老太

    这两天马小海骑着自行车把整个乡都跑遍了,见人就拿出爹的相片来问,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又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这七天里把整个县城以及临近的乡镇跑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爹的影子。又想请假接着找,那边公司却不答应了,说现在都是让别人加班才抵上他的缺,老请假算个什么事,真要不想干了就直接说。马小海知道城里工作不好找,而公司的待遇又不错,实在不舍得放弃这份工作,就把实情跟老板说了。老板听了又同情又为难,最后说就再宽限他一个星期,到时如果不回来,就算是主动离开公司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小海在县城的车站上终于问到了一点爹的消息――一个司机看了他拿的相片后说见过这老头。半个多月前,老头坐了他的车,老头好像有点老年痴呆,司机问他要票,他随手就拿出了一大沓的钱给他。司机问他去哪,他也没说。司机以为他是去省城,就给他补了张去省城的票。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虽然消息不太明确,但马小海总算知道了爹是去了省城。他马上去了省城,回公司报到上班。这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一来自己每天骑着三轮车满大街地转悠,总有一天会遇到爹。二来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不会丢了。

    这天,忙了一天后,马小海刚要躺下睡觉,突然想起今天一天王老太都没打电话来,忙打了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后,骑着三轮车就直奔王老太的家。按了按门铃,里面还是没有人,情急之下,马小海抬起脚来踹门,结果却把脚给崴了,正强忍着痛要来第二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马小海一看,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他尴尬万分,正要解释,猛地看到姑娘的后面还跟着王老太,这才长松一口气。

    “咦,小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王老太很奇怪地说。

    马小海搔搔头皮说:“今天一天您都没打电话来,我以为……以为您……”

    王老太这才恍然大悟,直拍脑袋,一迭声地说“对不起”,说今天远在几千里外的哥哥的女儿来看她,两人逛了半天街,又到饭店吃了饭,这不,现在才回家。“小海,实在对不起啊,我给忘记了。”

    马小海笑着说:“大妈,你没事就好。好了,我先走了。”

    王老太拦住他,说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吧。马小海看了看她身边的姑娘,那姑娘脸上很警惕,是马小海常见到的城里人面对民工的神情,就摇头说:“不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王老太却一把把他拉进屋来,说:“你为了我赶来,哪能不喝一口水就走的。”没办法,马小海只得进了屋。

    王老太向马小海介绍了那姑娘,原来姑娘叫刘燕。不知道为什么,马小海总觉得刘燕有点眼熟,就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刘燕冷冷地摇了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

    王老太似乎也感到了外甥女对马小海的冷淡,打圆场似地说:“刘燕一直生活在离这好几千公里外的东临市,除非你也去过那里。”

    马小海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市,当然更没说去过,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觉得自己是在有意跟刘燕套近乎。他仔细地看了看刘燕,她仍然是一脸警惕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正要告辞,刘燕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站到一旁去听了起来。似乎是怕他们听到一样,两手都捂着手机说话。末了,刘燕说了句“再见”,就挂了电话。

    这句“再见”让马小海大吃一惊。马小海老家的方言里,“再见”这两个字的发音跟普通话不同,带有浓重的鼻音,一般人听着就像是在说“照镜”一样。不管大江南北,凡是这样发音的,几乎都是老乡。而刘燕竟然也是这样的发音!

    三、黑手乍现

    这天马小海送完一趟煤气后,照旧拿着爹的相片在满大街地找人问。有个过路人看了看他手里的相片,侧着脑袋想了想,有点疑惑地说:“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样。”

    马小海激动起来,忙问道:“麻烦您再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的。”

    “想起来了,就是前两天,一个姑娘家带着他走的。那姑娘还叫他爹。”

    马小海一愣,问道:“你是说那姑娘叫他爹?你没听错吗?”

    “是啊,没错。”那人又看了看相片,点点头说:“是他,一定是他!”

    谢过了那人后,马小海忙赶到爹出现的地点去了。一路上他也有点疑惑,他是独子,爹哪来的女儿?那人也许是认错了吧!可看他的表情又很肯定,真是奇怪。到了那后,马小海转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有找到爹。又把爹的相片拿给旁边开店的人看,有一个老板也肯定地说见过他,而且和开始那人说的一样,是个漂亮的姑娘带着他的,还叫他爹。

    虽然没有找到爹,也不敢肯定路人见到的就是爹,但马小海心中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念想。

    晚上,马小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王老太的号码,她今天已经打过电话了,难道有什么事吗?接过来一看,却是个刘燕的声音,刘燕急匆匆地说:“你是送煤气的那人吗?快来,我姑姑发病了!”马小海二话没说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到了一看,刘燕正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见到他来就像救星一样,一连声地说:“我打了120,可他们说今天急救室都出车了,我怕给耽搁了,因为听到姑姑说过你的事,就打了电话给你,你……”

    马小海已经背着老人下楼了。

    在等待急诊的时候,刘燕对马小海说:“今天幸亏有你,要不……我刚才真是吓坏了。”马小海说:“有事情找我,是我和你姑姑约定好的,没什么的。”

    “你和我姑姑认识多久了,她怎么会那么信任你?”

    马小海摇摇头说:“她是因为孤单才信任我的。”

    急救室的红灯熄了后,医生们走出来。马小海忙上前问道老人怎么样了。医生说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马小海这才长松一口气。两人来到王老太的病床前,此时她已经醒了,一脸庆幸地说:“小海,多谢你,救了我一命。”马小海憨厚地笑着说:“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第二天中午,马小海去看王老太,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见那边有家鲜花店,很多人都在那买花去看病人,就走过去买了一束。来到病床前,刘燕正在那喂王老太喝粥。王老太一眼看到他手里的花,高兴得笑了起来,伸手接过花来,把头埋在里面,深深地吸了一口,孩子似的说:“好香,都几十年没人送花给我了,谢谢你的花。”说着,她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花插上,但没找到,就对刘燕说:“燕,你去把我房间里的花瓶拿来。对了,这是钥匙,你拿着。”

    刘燕点了点头,拿起钥匙就往王老太的家里走去。进到家里后,刘燕关上了门,她似乎并不急着把花瓶送到医院去,而是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相片来。相片上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圆肚宽口瓷瓶,而现在这个花瓶正和另一个花瓶摆在大厅的桌子上。她走了过去,拿着相片反复对照着。尽管昨天夜里她就已经确认了,但此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了,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捧起它。但碰到它时,却又像触电般地甩开手,几次之后,她终于咬了咬牙,把手伸了过去。

    正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刘燕吓了一大跳,慌忙把手拿回来,深呼吸几次,试图让心跳平静下来,这才去开门。按门铃的是马小海,他狐疑地看了看一脸慌张的刘燕,说:“老太太等不及了,叫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刘燕摇摇头,随手抱起花瓶就跟马小海走了。

    四、花瓶失踪

    王老太的花瓶一拿出来,就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住了。这花瓶太漂亮了,瓶高46厘米,瓶口直径20厘米,瓶体洁白如玉,造型宛如凤尾,线条流畅,其釉面晶莹润泽,色彩沉稳典雅,花色构图生动自然,工艺十分精湛。最让人奇怪的是,那上面的花纹,好似一个个鸟巢一般,而且,这不是画上去的,是在烧制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反应天然形成的。这么一个花瓶,纵然对古玩一点也不懂的人也都可以看出来它的名贵。王老太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花瓶珍贵一般,将其打上水,把花插了上去,然后笑眯眯地欣赏着花。

    马小海好心劝道:“大妈,这花瓶这么宝贵,摆在这太危险了。这里人多手杂,万一……”

    “嗨,没事。”王老太狡黠地说,“谁会相信名贵的东西会摆在这呢?”

    马小海一想,倒也是,别人一定以为这只是个做得很像的赝品,又问道:“那这瓶子到底是真是假呢?”

    “是啊,到底是真是假呢?”刘燕也问道。

    王老太没有直接说,而是转移话题道:“瓶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还是宫中流出来的。这里面有个传说,说的是某朝某代有一个皇帝,到了五十多才有一个孩子,自然是疼爱无比。可是这个孩子自小身子骨就弱,皇帝纵然可以令天下名医给他看病,却还是没有留住他。最终,孩子死了,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无比,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雁一样,人未走,巢去空。于是命令天下官窑,烧制出一种符合他此刻心情的瓷器。你们想啊,这事多难办,匠人们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啊,结果烧出来的都不能让皇帝满意,皇帝大发雷霆,杀了很多匠人。后来有一个匠人在烧瓷的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花瓶上竟然烧出了很多空巢的图案来,就灵机一动,将其称为‘空巢瓶’进献皇帝。皇帝听到这名后,当场就痛哭一场,说这瓶子制得好,将他的心情全都寄托在了花瓶里。”老太太顿了顿说:“这个空巢瓶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花瓶。”

    马小海笑了起来,说:“这是赝品吧,真的您能随便摆在这?再说了,哪有这样的皇帝,皇帝的忌讳很多的,要真有这样名字的瓶子,那匠人早就被砍头了。”

    “不,我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王老太很认真地说,“就算再富有的人,如果身边没有亲人,他一定过得不愉快。”

    刘燕说:“我也相信这传说是真的。”

    “是真是假,全靠这里领悟。”王老太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

    晚上,马小海下了班后,又来看王老太,却一眼看到床头柜那的花瓶不见了,忙问道:“大妈,花瓶呢?”王老太摇了摇头,说:“我一觉睡醒后就不见了。”马小海立即拿起手机要报案,王老太拦着他说:“别报案了,一个花瓶而已。”

    马小海似乎有点明白了,说:“你是说,那是假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多,马小海有点撑不住了,就给刘燕打了电话,想让她来照顾老太太,但那边一直停机的。王老太说:“别打了,她是不会回来的了。因为花瓶就是她拿走的。”王老太说今天下午她在刘燕的照料下睡了一觉,醒来后,花瓶不见了,刘燕也不见了,当时还以为她是有事去了,现在想来,一定是她拿走了花瓶。老太太报了个电话号码给马小海,让他帮忙接通。马小海接通之后把手机交给她。王老太拿起电话,打了起来。马小海不想偷听她电话的内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马小海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后,估计王老太的电话要打好了,就又走进病房。果然,王老太已经放下电话了,正坐在那里发着愣。马小海上前问道怎么了。王老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上当了,刘燕不是我哥的女儿。”

    刚才王老太是给她哥打的电话,问起了刘燕的事。那边的哥哥奇怪地说:“小燕一直在外地工作啊,再说了,她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你了,怎么会到你那去。”王老太又问起刘燕的长相,结果吃惊地发现,她见到的刘燕并不是哥哥的女儿,也就是说,这个刘燕是假的。但她怎么会对哥哥家的情况了解得这么多呢?哥哥又说了,前年他请了一个叫高倩的女人来家里当保姆,一直以来工作很勤快,让他很是信任。因为老伴死得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久了,他就把高倩当成了自家人,什么话也不瞒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前,高倩突然偷走了他所有的钱跑了。王老太灵光一闪,问起高倩的长相,果然,那个高倩就是“刘燕”。

    马小海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高倩时她说的乡音,后悔得不行,那时就该揭穿她的啊!好在瓶子是假的,损失不算大。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显得很苦涩,好不容易有了个亲人来看她,她欣喜得甚至都忘记了打个电话到哥哥那去证实一下,但亲人却是假的,显然是伤透了心了。

    五、你跑不掉

    中午的时候,马小海送完煤气后,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来。正往回赶时,半道上有人拦住他,要他拉一些货。反正空车也是回去,能挣多少算多少,马小海就同意了。装好货后,上面用雨布一盖,然后骑上车。到了地点后,他掀开雨布正要卸货,突然从里面“蹭”地跳出一个人来,什么也不说就往前跑。马小海愣了愣,猛地发现那女人的身影有点像“刘燕”,忙大叫道:“站住,你跑不掉的!”“刘燕”一听,反而跑得更快了。

    马小海紧追不舍,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总算把“刘燕”拦住了。“刘燕”一看是他,吓得脸顿时就白了,哆嗦着说:“是你,这么巧啊!”马小海冷笑着说:“是挺巧的啊,你什么时候钻到我的车里的?是在躲警察吧!”

    “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然后你再去骗老人们?”

    “刘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叫道:“大哥,我是被逼的啊!”

    见雨下得更大了,马小海把刘燕拉到屋檐下避雨,说:“被逼的?什么意思?”

    “刘燕”擦了擦眼泪,说自己原名叫高倩,和马小海是一个县里的人。她到了东临市当了小保姆,打工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孤单的老人,老人很信任她。有一次她看中了一个首饰没有钱买,结果就对老人的钱动起了心思。有一天趁老人不在家,就去开老人的钱柜,结果这时正好被一个入室偷窃的贼给看到了,于是就威胁她入伙,要不就去报警,她只得答应。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张虎的贼后面有一伙人,他们来到老人的家中为的是一个叫“空巢”的花瓶。高倩想起来,老人曾经对她说过这事,他们家是有这么一个花瓶,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因为他远离家乡时父母还在,妹妹照顾着老人,加上他也没把瓶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向父母要它,后来父母去世后,遗嘱里写着花瓶传给妹妹。因此,这个花瓶现在应该还在他的妹妹手中。张虎他们听说后,立即带着她来了,让她冒充王老太哥哥的女儿接近老太太。

    跟老太太在一起几天,高倩深刻地感受到了老太太对她的关心以及家庭的温暖,真不想对她下手。可是同伙却打电话来命令她尽快下手,没有办法,她只好趁着老太太睡着时把瓶子偷走了。但偷到手交给张虎时,颇懂古玩的张虎却一眼看出来这是假的,逼她再一次去。但高倩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动手,只得逃跑,现在张虎一伙可能正在四处寻找自己。

    马小海没想到会是这样,听得很是心酸,对她说:“你永远逃避不是个办法,还是去投案自首吧!像你这样被逼的,估计判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高倩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哆嗦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马小海见她浑身都湿透了,说:“这样吧,你先到我那儿去换件衣服再说别的。”

    换上衣服后,两人聊了起来,马小海无意之中聊到了自己失踪的爹,高倩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爹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中山装,下身是条黄色的裤子,脚上穿着解放鞋,对了,脑门上是不是还有一个疤?”

    “对对对,我爹就这一身衣服,一年四季都穿着。脑门上的疤还是我小时候不懂事用弹弓打的。你见到过他?”

    高倩“哇”一声地哭了起来,说:“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爹!你打听到的那个和你爹在一起的姑娘就是我!”

    “啥?”马小海更加糊涂了。

    “都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高倩说张虎他们来到省城后,因为大手大脚惯了,先前骗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连吃饭也困难了。那天他们无意中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老头,就把他当成了摇钱树。他们让高倩称呼老人为“爹”,然后带着老人进饭店去。大吃大喝后借口有事,把老人一个人留在那里。饭店的人知道后也没办法,只得把老人放走。等到老人被放出来后,他们再把老人接过来,为下一餐做打算。

    马小海气得脸上青筋毕露,可怜的爹竟然成了这帮家伙的工具,他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抓住高倩的肩拼命地摇着,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快说,我爹现在在哪里?”

    高倩被他摇得东倒西歪,但没有反抗,她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你爹他应该还在他们的手中,我带你去找!”

    六、可怜的爹

    高倩带着马小海去了城郊的一个小旅馆,指着它说:“他们就住在这里,可是他们人多,我看还是先报警吧!”马小海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报警,直冲了进去。高倩见状,忙跟了过去。

    他们来到一间房门前,马小海见高倩的表情,知道那伙坏人就住在这里了。他举起拳头,“咚咚”地敲了门,没人应。马小海一急,正准备抬起脚来踹门,有个服务员正好过来,忙拦住他,问他想干嘛。马小海就对他说了。服务员说这里面住的人已经走了,她正是来换床单的。说着打开房门让他看了。果然,里面烟头酒瓶狼藉不堪,却是不见人影了。马小海忙去寻找爹留下的痕迹,高倩拦着他说:“你爹不住在这里,我带你去吧!”

    高倩把马小海带到了楼下。因为这是农家乐旅馆,所以后面还有个大院子,院子里左边是猪圈,右边是柴房。高倩指着柴房说:“你爹就住在那。”

    马小海忙冲了过去,一看,鼻子一酸,眼睛顿时就流了下来,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里面阴暗潮湿,堆积如山的木柴甚至都长出菌类来了。在过道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上面有人压过的痕迹。马小海的脑子里立即想到一米八的老父亲蜷在这长宽不足一米二的地方睡觉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起来:“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把你带在身边了,至少还有张床,有口热饭吃!”

    张虎他们不在了,是像过去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是仍然在省城流窜?高倩猜测他们应该还在省城,因为到目前为止,张虎他们还认为自己没被发现,加上省城不同别的地方,地广人多,不可能会做一次案就逃。马小海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边找,一边接受高倩的提议,印了很多寻人启事,再利用自己工作之便四处张贴。

    这天,马小海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酒菜,是高倩特意为他做的。两人开了瓶酒,喝了起来。不知不觉中,高倩的眼睛里都是泪水了,她说:“大哥,你是个好人。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我天天都是跟着那些坏人在一起,总是觉得社会怎么如此黑暗,人情是如此淡漠,对生活已经没有信心了。可是认识你之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坏人有,但好人也不少。谢谢你!”马小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高倩又说:“大哥,还要麻烦你再帮我照顾一阵子我爹。我这就去自首。”说着,高倩对马小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出门了。

    马小海正想去送送她,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接过来一听,那边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是马小海吗?我看了你的寻人启事,我知道你爹在哪里。”

    马小海一听,急切地问道“真的吗?快告诉我!”

    那边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这世道,帮忙没有白帮的。听着,我要王老太的空巢花瓶!”

    “什么?”马小海吃了一惊,“那又不是我的东西!”

    “我知道你救过王老太的命,你向她要还不是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你爹的消息?”那边颇为不耐烦地说,“你要不想知道我就挂了。”

    “别别,我答应你,你快说我爹在哪?”

    “等花瓶到手后我再说,我会联系你的。”说着,那边挂了电话。

    下午,马小海提着一个箱子来到市政府广场上,走到左数第三个路灯那,焦急地四处顾盼着。几分钟后,电话响了,那人让他不要关电话,往左走五百米。马小海依言而行,五百米处,是广场的边缘,那里有一排矮冬青树,还有几张座椅。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老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他,看那人的身材背影,像极了他爹。他正要走过去,电话里那人说:“站住,现在你看到你爹了,把花瓶放在地上吧!”

    马小海迫不及待地把箱子往地上一丢,向爹冲了过去。可是等到他见到那老人的面孔后,突然发现这不是爹,而是一个陌生的老人。他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人从矮冬青树丛中蹿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箱子就跑。可是没跑多远,就被几个人扑住,摁倒在地。马小海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这是个面色凶猛、脸上有一道疤的人,此刻他正拼命地挣扎着,却哪里挣得开。马小海发疯似的吼道:“张虎,我爹呢?你把我爹藏到哪去了?”

    那人听了这话,长叹一声,不再挣扎了。

    原来马小海接到电话后,一想,就知道这一定是张虎他们,于是就去报了警。警方让他依计行事,果然就抓到了张虎。经过审讯后才知道,因为高倩的自首,警方一方面对张虎他们的行踪进行严加调查,一方面在车站码头进行了布控。张虎预感到了风声紧了,想逃却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花瓶,干脆孤注一掷了。但他对马小海父亲的去向竟然也说不知道,因为有一次他们把老人带到饭店去混了一顿吃后,把他留在了那。但当时突然有急事,没有去接他,结果就再见也没见过他了。至于那个像马小海父亲的老人,是他在街上物色的,城市里像这样的走失的老人实在太多了,很轻易就能找到。

    “你太无耻了!”一向冷静的警察也忍不住地拍了桌子骂道。

    七、任重道远

    晚上的时候,马小海接到王老太打来的电话,说请他去吃饭。到了王老太家后,王老太特意开了一瓶酒让他喝,然后说:“小海,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顾……”马小海一听又是感谢他的,不在意地摇着手说:“大妈,别说这个行不行?我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总觉得人和人之间多点关怀帮助,生活就会变得更美好。”王老太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不光是为了感谢你,而是另外有事相托。”

    “有事你尽管说话。”

    王老太走到一旁,把桌上的另一个花瓶拿了过来,说:“我相信你一定对空巢花瓶感到很好奇吧!其实,它一直都在屋里。”马小海看了看,奇怪,一个很普通的花瓶而已啊!王老太看出了他的困惑,示意他把手指伸进瓶口里摸一摸。马小海依言而行,这一摸,就感到了蹊跷了,原来指尖上感觉瓶壁非常的厚,就像是有两层一样,突然他灵机一动,叫了起来,说:“难道空巢花瓶是被套在这个普通的花瓶里面?”

    王老太笑着点了点头,说:“花瓶我已经卖给了一个收藏家,钱我已经收了,下午对方就会来取货。”马小海觉得很是惋惜,说:“为什么要卖掉啊,您又不缺钱花。这种宝贝可是越收藏越值钱的。”

    “我也舍不得卖,但我不得不卖。”王老太微笑着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说:“这里面就是卖花瓶的存折,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还有,这个屋子你也可以先住着。”

    马小海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王老太笑着说:“我儿子在美国升了职,他要把我带过去。我也答应要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马小海听了后心里一阵失落,说:“您能回到儿子身边当然是好事,可是为什么要把钱给我呢?”

    王老太一脸慎重地说:“现在空巢老人是个社会问题,这一方面的服务机构还不多,你可以用这些钱去办一个专门为空巢老人服务的公司。不为盈利,只为服务。”她顿了顿又说:“这也是我所说的,不得不卖的原因。把空巢花瓶卖掉,做些对空巢老人有益的事,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马小海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什么也不懂啊!”

    “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但因为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做这个事了,所以就耽搁下来了。说实话,我已经考验你很久了,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王老太顿了顿又说:“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听我说,只要你有爱心和责任心,就一定行!”王老太适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但你最好要明白一点,不要以为这是一次发财的机会,它其实更是一副重担子!”

    王老太出国了,马小海的“托老所”也办了起来。托老所不仅接收空巢老人,而且还接收迷路的老人。因为开办初期人手少,马小海常常亲自照顾老人。这天,他正在给一个老人换衣服,一脸泪水的高倩推门而入。她因为是被逼的,而且又有重大立功表现,警方没有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从看守所出来后,她想向马小海告别,继续到远方去打工,但刚才在门口看到马小海对老人那么精心地照顾着,心里猛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支吾地说:“大哥,你这还要不要人?”

    马小海脱口而出:“要,怎么会不要?如果你愿意,在这干一辈子都行。”

    高倩顿时羞红了脸……

    马小海的托老所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各大媒体都纷纷前来采访。马小海来者不拒,侃侃而谈,他不想放过一次可以把托老所的名声打出去的机会。这样一来,可以让王老太的夙愿早日实现。二来,他希望有一天,好心人会把他的爹送到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