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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外听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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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蛾盘旋在灯壁,翅膀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周溪西把头藏进膝盖弯,脑袋昏沉坠重,却没有睡意。

    后日要进组《凤阙》,本来是雀跃欣喜的,可她现在非但提不起一丝力气,反而一想起此事就厌倦疲惫,甚至心生排斥,这副状态要怎么拍戏?真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无声抽了抽鼻子,抬头欲用手背擦擦黏在脸上的泪痕,哪知才掀起眼皮,就扫见身前定着团黑影。

    僵了一瞬,她昂起下巴,有些怔神。

    他不知杵在这儿有多久了。

    身姿如松柏,整个人融进了郁郁葱葱的背景里,融进了暖黄的灯光里。

    眼睛微微低垂,静静的看着她。

    周溪西窘迫的别眼,迅速用双手擦脸,安静半晌,嘶哑的问,“那男人,会活着么?”

    “不必担心,我不骗你。”敖宸怕她忧思多虑,再度肯定的道,“一定会活着。”

    点头。

    周溪西不知说什么,气氛一时沉寂。

    她坐着,他依然保持原有姿势站得笔直,不嫌累?半晌,周溪西牵强的扯了扯唇角,“你不去睡?我没事。”

    “不困,陪你。”敖宸眸光微闪,她看起来一点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许是察觉她有些不自在,想了想,敖宸坐到她身旁的长椅上,尽量不让她感觉有压力,“你可以把我当做只负责听的倾诉对象。”

    “我没什么要说的。”没有一丝停顿,周溪西立即回复,转而意识到语速太过坚决,反倒像是明晃晃的拒绝。

    她垂眼,双手撑在椅面,声音低了几度,“不知道说什么。”

    “你随意,想说就说,什么都可以。”敖宸并不勉强,他跟她之间有距离,自然料到她必不会突然就放开芥蒂。

    至此,又缄默了。

    各据一方坐在木椅两端,中间隔着足足一人的间距。

    周溪西扭头盯着一盆绿植,数它身上的叶子,总数不清……

    数着数着,泪意又涌了上来,对于敖宸,她终归是有怨恨的,她的人生就是从那天发生了巨变,然后一切走势都偏了。

    正常人的生活是这样么?甚至到今晚,她居然握起了匕首,感受到了杀人的恐惧。纵然不悔,可不遇上他们,她不需被救,不需负疚报恩,自然不会有连串的可怖的经历。

    “我……”周溪西兀然干涩的启唇,尤带哽咽。

    思绪跟毛线团似的,越扯越多,记忆从头到尾过一遍,她才知道自己胸腔埋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一直压着,越积累越重,只需一个契机,便彻底崩塌。

    “我很少去想不可能的事情。”泪珠一滴滴坠在地面,周溪西埋头,双手搭在膝盖紧紧交握在一起,声音微颤,“可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好好的去试镜,结果不重要的,大不了继续蹉跎在各个剧组,或许有机会得到更好的人生,或许跟绝大多数人一样怀揣着梦想却不得志,但这些都没什么,我仍会好好生活着,应该会结婚会有孩子,一切都平凡普通而顺理成章……”

    “可我现在呢?”周溪西别过头,偷偷擦掉模糊掉视线的水渍,她语气不自觉激动,“至少前一刻,我仍抱着这样的希冀,期盼你们父子能大发慈悲放过我,让我去走我原本的路,但是,我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双手抱头紧攥发丝,周溪西死死闭上双眼。

    她觉得此时此刻心中负能量已经超荷,今晚的阴影她知道,会笼罩很久很久。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持续的胆战心惊,噩梦萦绕,大概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血淋淋的场景……

    之前她一度心存侥幸,认为只要远离敖宸父子,说不准有那么一天,她会语气轻松的如同讲故事般告诉旁人她的遭遇。

    但今晚的事,却只会封闭在心底,永远不敢对第二个人开口。

    “你一定不明白我的恐惧……”周溪西不看他,如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和平年代你懂么?杀人意味着什么你懂么?我知道若不是你赶来,他一定要死了。”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她仿佛陷入了抑郁的怪圈,怎么走都走不出,“一切都乱套了,都乱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也不想睡……”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哭,至少不曾在他面前掉泪。

    一时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听着她冲破自己刻意佯装下的平静表象,肆意控诉着他,敖宸陡然有种特别罪恶的感觉,他想,他隐约能够明白她的心情。

    哪怕是作恶多端的妖魔,却没有人生下来就敢睁眼挥刀斩杀。哪怕他是天赋异禀的龙族,第一次历练后,虽怀揣着满腹正义,知道自己是对的,可那斩过妖灵的手也颤抖了许久,却丝毫不敢与外人道,甚至那些妖魔偶尔会入梦,狞笑着朝他四面八方涌来……

    敖宸看她埋首不断的呜呜咽咽着,心尖一下一下的刺痛。

    倘若最初没有对她报以太多偏见和怨愤,没有先入为主的给她定下诸多罪行,至少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为时过晚了么?

    他踟蹰的伸出手,有些犹豫的抚了抚她的发丝。

    见她没有明显抗拒,敖宸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她哭得身体不停瑟缩颤栗。

    敖宸单手轻抚着她的背部,眼睛却直直望着灯壁周围绕来飞去的夜蛾,嗡嗡不止……

    蓦地。

    脑中一瞬间恍惚过许多画面。

    她得意的吊着眼梢,神气十足的指着他笃定道,“敖宸,你有本事就一个月内找着离开我族的去路,是走是留我自不拦着你,若找不着,那咱们成亲,你得老老实实做我压寨相公,不准说不。”

    以及她犹豫的抱住他,头埋在他胸膛,不准他看她的脸,声音蔫蔫的又透着骄纵,“相公,若有朝一日如果,只是如果啊,我如果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情,你能别生气么?我特别讨厌你生气时扳着脸,一字不吐,眼神阴冷,仿佛一辈子都不要再理我一样。”

    记忆的终止画面,是她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语气漠然,“久闻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原来我也是入了戏的人,你放心,我一向大度,此次不过是特地奉上祝福而已,祝你们白首偕老情比金坚……”

    他那时什么心情?

    似乎是想掐断她的脖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她善后,她不仅毫无悔过,而且偏要拿这些话剜他的心么?

    明明就知道,她明明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但年轻时似乎总爱藏着掖着,好像谁先踏出第一步便是彻底输了般。

    所以,僵持着,一直僵持着。

    他认为她懂,他希望她懂。他生她的气,却从未打算不理她,直至灾难降临那一刹,他才对她失望透顶……

    前方,夜蛾始终义无反顾的撞着灯壁。

    每一次碰撞都透着决绝而笃定的意志,连嘈杂的嗡嗡声都似蒙上了层孤勇的旋律。

    敖宸怔怔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脑中遽然生出个前所未有的心思!

    她是不是想走一条正常人的路?

    路里面没有他,没有宝宝,没有过去……

    可以没有过去。

    他也会努力忘却那些糟糕的记忆,但暂新的一段路,他希望她能好好的陪着他们走。

    就简简单单的,懵懵懂懂的……

    夜依旧黑黢黢一片。

    但数着时辰,东方破晓已不远。

    怀中人终是哭倦了累了,安静的伏在他胸前,双眼闭着,是醒着还是睡熟了?

    敖宸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眶,下颔轻轻搁在她头顶。

    沉思须臾。

    终究是被心底蠢蠢欲动的想法打动,这是她想要的。

    敖宸抚了抚她顺长的乌发,滑至发尾时掌心戛然萦绕出一团金色光晕,它们星星点点般璀璨,如萤火虫般的沿着发丝往上,缓缓从她脸颊太阳穴甚至乌发里连绵渗透进入……

    片刻后。

    一切都重归平静。

    敖宸面色不复方才的红润,隐隐透出些许病态,唇色惨白。

    他却不以为意。

    看了怀中一无所觉的女人,敖宸微微勾唇,却忽而似有所感的掀眸。

    不远处,小小的一团身影巴在玻璃门侧。

    他双眸圆溜漆黑,视线望向这边,眼中清醒清澈……

    日光破晓。

    万物苏醒。

    她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可是想不起来都是什么了。

    躺在洁白床褥上的女人双眸阖着,唇角却弯弯。

    数秒后,她伸了个懒腰,睫毛颤动数下,“唰”得睁开沁着丝缕愉悦的双眼。

    周溪西侧眸,看着窗外的几簇绿竹,深吸了口气。

    美好的清晨,再来一份丰盛的早餐不能更棒!

    掀被下床,迅速洗漱,周溪西小跑到厨房,翻找冰箱内的食材。

    这一个多月,天知道她是怎么忍受赵芃于鲜的厨艺的,一点都不夏天。

    快手拌了三份营养蔬菜沙拉,周溪西捧着牛奶率先坐在餐厅开吃。

    不多时,等于鲜起床赵芃打坐归来,周溪西已经用完早餐,她指了指餐桌上另外的两份,笑眼弯弯道,“猜你们不够吃,我扎个头发再来给你们做芝士土司好了。”语罢脚步轻松的往卧室那边廊道走去……

    赵芃有些莫名,他觑了眼打着哈欠的于鲜,稀罕道,“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不就高兴了点么?”慵懒的拖开座椅坐下,于鲜眯着眼往嘴里喂沙拉,“她从前高兴的时候发消息都是一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

    赵芃顺势坐下,还是觉得稀罕。

    从他认识cc起,她就不是“啊啊啊啊啊”的样子啊。

    迟疑的吃着味道不错的蔬菜沙拉,赵芃时不时抬眸看着玻璃厨房内她面色轻松下厨的样子,总觉得这差别,跟林黛玉突然变成小燕子似的……

    “哪有这么夸张?”于鲜白了眼嘀咕出声的赵芃,也觉得她是好久没这么正常过,思忖片刻,旋即展眉了然,好笑道,“估计她生平第一次接到这么好的角色,抑郁惊慌了一个多月,现在要开拍了,喏,人就正常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