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姗姗莫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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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曹操出征在即,仪嘉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终于,春日间的某个午后,曹操带着大队人马离京远征,侯府整个小天地似乎也单调了些许。

    卞氏看着冷清的房间犹自发呆,突然对丁夫人的执意离开有了很多豁然开朗式的理解。她原也以为,曹操的步伐会因着曹熊的事情耽搁一二,然他却在处理完了董承一伙儿乱党过后即刻出征去了,并没有表露半点想要停滞那么一刻钟的样子。这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永远将事业名望权势放在第一位,任是亲情感情都不能改变分毫——既然你选择的人是这般,能做的也只有理解接受与承担。

    仪嘉曹节二人坐在不远处跟着绣娘学做针线,偶尔可以听得到卞氏不自觉地细碎叹息声传来。仪嘉心头涌过一丝苦涩,小阿弟无端被害的一幕幕往事犹在眼前,任你怎么伤痛都无力改变,除了让自身和曹家更加强大百毒不侵外,其他说起来都是扯淡。

    一个唤作绿袖的小丫头跑到仪嘉跟前,对着后者开口奏报道:“县君,外头人说,二公子找。”

    仪嘉放下手中针线,对着曹节开口示意:“我去去就来。”

    曹节点头道:“路上小心些,可别跑快了摔着。”

    仪嘉走后,曹节有些后知后觉地拿过仪嘉放下的针线,看着上面歪七歪八地针脚,不由无声地笑了笑。

    绣娘见得曹节这般神情,也眉眼弯弯对着曹节打趣道:“县君这针线呐,比起三娘你这么大时做的针线,那可真是差得海了去了,古人有话说那三人行、则有我师,果然还是不错的。”

    曹节听得此话诧异道:“乌娘你竟然也是知道这些东西的。”

    这府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那绣娘脸红道:“三娘别打趣奴婢,奴婢在嫁人之前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曹丕立在桃花枝下,目光定格在仪嘉跑跑跳跳的步伐之上,原本严肃的面容也渐渐有了一二生机:“阿嘉你慢着点,地上有石头,仔细摔着。”

    等仪嘉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发现小阿妹瘦得已经不成个样子,脸小得只能看见两只忽闪的大眼睛。卞氏生得挺高,他们兄妹几个都不矮,仪嘉小二娘曹宪两年,个头都快蹿得跟她齐平了。正因为身子高挑的缘故,仪嘉看上去更瘦了,胳膊和腿都像是用柴火搭成的,仿佛折一折都会断掉的那种。

    曹丕有些心疼地扶上小阿妹的脸颊:“瘦成这样,阿父回来看着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仪嘉随意地笑笑,她吃不好睡不好不只是受了惊和曹熊故去那么简单,想到董贵人腹中无辜的孩子以及刘协冷淡的背影,一切都像是连环画一般烙印在心底无法抹却。多重精神冲击的作用下,这幅模样也委实不算稀奇。

    曹丕看仪嘉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又是火大,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后,略带威胁地恐吓道:“下次这幅鬼样子教我抓到,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仪嘉还是笑,笑得曹丕心底隐隐心痛到不行,面上却强撑着教育道:“记不记得上次六阿弟定亲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了?我之后就是你们的大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在阿植阿彰你和其他弟妹任何一个人身上。阿嘉,你这么聪明,当该知道,替古人、替故人担忧都是没用的。我们该做的,是让所有的不过意、不甘心都拿去做我们更应该做的事情。”

    “嗯。”仪嘉出声表支持,“化悲痛为力量,我懂。可是我们总是懂太多道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成为那为数不多的几人,才有机会做人上人。”

    仪嘉垂下眼帘:“可我并不想去做人上人。”

    我只要我爱的人安好,也要很多人来爱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是而已……却不想也会这么难。

    曹丕觉得仪嘉被他开解得差不多了,再次提到了父亲之前交待过的事情:“阿父说想请司马公家的二叔叔出来帮着做事情,谁知那司马懿却不肯接这一茬,突然间就病得连路都走不好,床都下不了,大抵还要拖个两三年呢,说起来也委实是蹊跷了些。阿父敬小叔叔是个人才,想着叫咱们过去慰问一下这司马小叔叔,若是能早些病好些,多一个人才也多一分助力不是?”

    这么突然的啊……仪嘉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道:“我觉得他在装病,二阿兄你觉得呢?”

    吹的吧,玩死三国一堆人活到七十多高寿的不是你?哪有二十岁就天天病得起不来床的道理?还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

    曹丕难得调皮,对着仪嘉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英雄所见略同,知我者,小妹阿嘉也。那咱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过去拆穿他。”

    仪嘉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曹丕还只是一个不满十五岁得孩子啊,却因着古人当家年纪早和把自己当成了“大兄”的缘故,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幅老成样子。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是这幅眉眼弯弯的年少温润样子,而非三国后期那个生杀予夺的冷血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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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防看着司马懿这幅“虽九死其犹未毁”的倔强样子,感觉一向老当益壮的自己也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悲催感觉。

    “为父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董贼是谋刺于曹公不成,获有带兵入廷、假传圣旨、蛊惑众心等诸多谋逆大罪才落得如此下场。那董贵人的孩子是她自己摔倒后保不住的,跟曹公其人半点关系也无,曹公并没有剥夺董贵人封诰,还允许其按着皇后礼仪下葬了,已经算是厚道了,你还待要怎样?”

    司马懿不耐烦“呼啦啦——"地翻着书页,对司马防这些牵强附会的官方解释很明显不想搭理:“阿父跟曹公一向交好儿子知道,可也不至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乱说一气。儿子有眼睛,自己会看,儿子不信曹公对圣上那些颐指气使只是装装样子,若非心底不敬汉室,又怎会有那等嚣张样子!他不过是作为将帅代帝出征,打出什么亲征旗号,可不就是生了僭越之心?阿父读了这么多年圣人之语,可别圣贤教诲都给丢在脑后了!”

    司马防说不过儿子,也懒得跟这种糊涂人多说,刚出门去就接到门房帖子,说明天曹公府上二郎和安阳县君要一道儿过来“探病”。司马防露出了招牌式的狐狸笑容,心中暗爽,教你这般油盐不进的顽固样子,人家找上门了吧?该!

    打扫一新的司马府迎着朝阳,武平侯府的马车稳当地停在了匾牌下的大门前面。

    司马懿为了装病躺在床上一幅高位截瘫的半死不活样子,让不明情状的外人看来有种这府上不出三月就要办丧事的即视感。

    在司马防身边人地领路下,曹丕和仪嘉很快便抵达了司马懿的院子。

    一个书童犹犹豫豫地将院门打开:“我们二郎病得委实不算轻,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方都没半点效果,眼下也是只能这般耗着,拖一日有一日的罢了。两位贵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亦是曹公的心头好,若是真的给沾染了什么……那可怎么是好?咱们公子几条命说起来可也是不够赔的。”

    仪嘉了然地摇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也永远治不好一个装病的人。

    曹丕强势开口:“那仁兄你镇日侍奉,可是有觉出什么不妥?”

    那书童有些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小的不敢。这个……小的一直身体康健,壮如牛的那般康健。两位贵人比不得小的皮糙肉厚,万万去不得……这个,公子您别这么推开小的就进去了啊!你这……"

    仪嘉捂着嘴笑得像只小狐狸,他将来好歹是魏朝的开国皇帝啊,跟他斗你当然还欠点火候。曹丕很适时地出手拉了妹妹一把,两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留下那书童原地尴尬。

    司马懿也知道困不住那二人,只得束了头发那本书斜斜倚了床头,见得有人进来再装着剧烈咳嗽几声,做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演技派。

    曹丕看着歪在床榻面无血色的司马懿其人,对着仪嘉低声求证道:“你看司马小叔叔脸白成那样子,该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仪嘉抿着嘴摇头,这个真的是很难说的,因着不同的人身体状况不同,有的人人在屋子里待久了不见太阳也会这般样子的。

    曹丕对上司马懿波澜不惊的眼眸,鬼使神差地就给乾坤大挪移了辈分。

    “司马兄近来一切可好?”

    仪嘉继续默,这二阿兄一开口辈分差的,难怪史料上有提及司马乃曹丕第一近臣、冒着违背父亲曹操遗愿也要把辅政位子交给他……如此看来,还是有依据的。

    司马懿看到仪嘉后,眼底蕴开了一丝笑意:“子桓、阿嘉,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