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热奶茶

清婉居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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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早晨,梦醒时分。

    睁开眼,寝室里早已没了方波的影踪。看看表,已然九点钟了。很奇怪啊,我最近总是沉浸在梦中,不容易醒。

    早饭的时间早过了。既然如此,我索性也不急着起床了。反正肚子也不饿。我顺手拿起放在枕边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随便翻开一页,却是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潇洒馆春困发幽情”。

    书中写道:“说着,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庚辰侧批:像无意。]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甲戌双行夹批: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庚讲批:原无意。]举目望门上一看,只见匾上写着“潇湘馆”三字。[甲戌侧批:无一丝心机,反似初至者,故接有忘形忘情话来。][庚辰侧批:三字如此出,足见真出无意。]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甲戌侧批:写得出,写得出。]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甲戌双行夹批:未曾看见先听见,有神理。]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甲戌侧批:用情忘情神化之文。][庚辰眉批:先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八字,“一缕幽香自纱窗中暗暗透出”,“细细的长叹一声”等句,方引出“每日家情思昏睡睡”仙音妙音来,非纯化功夫之笔不能,可见行文之难。]宝玉听了,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甲戌侧批:有神理,真真画出。]宝玉在窗外笑道:“为甚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庚辰眉批:二玉这回文字,作者亦在无意上写来,所谓“信手拈来无不是”也。”

    看到这里,想想慵懒的自己,我不禁放下书,在床上也细细伸个懒腰,长叹一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想自己竟真得是日日沉睡难醒了。可人家是情思所扰,我又为了何哉?

    再想自己所叹所吟,竟与黛玉如出一辙,彻头彻尾地东施效颦,不禁哑然失笑了。幸亏屋里没人。

    “为甚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随之寝室的门开了,探进一张笑嘻嘻的俏脸,是方波。“说呀,是什么情思呀?可是为了那个高大帅气的情钟吗?”说完,自顾自呵呵地乐了起来。

    我被她取笑一番,搞了一个大红脸。急恼之下,拿起手下的小抱枕,做势要向她扔去。

    她忙双手上举,做投降认输状。“孟大小姐,别扔别扔!小丫头我有口无心,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快快别跟我计较了!”

    我见她自称小丫头,又做出一副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被逗乐了。俩人随即笑成一团。

    有了方波,我的日子快乐好多。

    被她这么一闹,我在被窝也躺不住了。

    起身,洗漱。想起与钟雨泽的运动日约定,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将一把青丝在脑后高高束成一条马尾辫。看看时间还早,便在窗前坐下,一面和方波说话,一面透过窗户看窗外那株玉兰树。

    冬日虽然严寒依旧,但玉兰树的枝桠上已经悄然长出了一个个毛绒绒的小小的花苞,灰灰的颜色,如冬日里了无生气干枯的树枝一般,不用心看还真是发现不了的。

    冬日已经来了,春日还会远吗?

    的确,春天的明媚鲜艳是在冬天的严寒料峭之中孕育出来的。也许,快乐也是在痛苦中成长起来的。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甬道上自远而近有人骑单车过来,到了玉兰树下,两条长腿一撑,停住。人并不下车,抬脸就冲着窗口喊:“孟芰荷!孟芰荷!”声音大得整幢楼都能听到。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忙开了窗户冲他招手,示意他禁声,我马上下去。尽管如此,还是看到有几个寝室的窗户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了几个好奇的脑袋四处张望着。

    他一见我的手势,忙止了声,冲我不好意思笑笑。

    方波听到有人叫我,也忙凑过来张望。看到钟雨泽正仰脸冲我笑,不禁得意笑道:“果真是帅哥有约啊!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本就是你的情种,这话一点也没有错,你还死活不承认!”一边冲着楼下的钟雨泽摆摆手打招呼。

    我面色绯红,羞答答瞪她一眼,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方波的谆谆的叮嘱声:“玩开心点!”

    楼下,钟雨泽一双大长腿叉在自行车上,见我走到他面前,咧嘴开心一笑。

    “小荷,”他用手拍拍车后座,“来,坐在这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在他身后坐好,犹豫一下,轻扶了他的腰。他身体轻轻一颤,转头冲我极快地一笑,“坐好了啊,要开车了!”单腿一撑,车子已经平稳地行驶在了甬道之上。

    一辆单车载着两个人,穿梭在校园的小道上。他骑得很快,我闭了眼,风声从面颊匆匆抚过。终于,他将车停在了操场上的乒乓球桌前。

    我下车,看他给球桌装上球网。

    他递给我一个球拍,笑道:“小荷,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会打乒乓球的。”

    我接过球拍,用手摸摸上面刚刚粘好的胶皮,笑笑“当然,国球嘛,大家都会玩一点。只是我很久不玩了,手已经生疏了。”

    “没事,别担心,让我来帮你熟悉起来吧!先不急打球,我们先做一下热身动作,活动活动关节。”说着,就带头做起准备动作来。

    “别说,你的老师范还挺足的嘛!”我一边跟他做预备动作,一边夸奖他。

    “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准老师了嘛!”听我夸他,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闪着开心的光芒。“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啊!我还以为我在你眼里样样不好呢。”

    “怎么会呢,我上次还夸你是博学多才的大才子呢!”我忙申辩。

    “那次不是真心的,不能算。”他微笑着看我的反应。

    我并未意识到他挖了个坑在等着我跳。

    “我怎么就不真心了?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我从来不说瞎话!”我忙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时时掩藏自己的感受罢了。

    等到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造次了。这句话太容易产生歧义了。

    他闻听此言,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大步跨到我面前,双手扶住我的双肩,一双眼眸紧紧地盯住我双瞳的最深处,急切道:“小荷,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你对我是真心的?!”

    被他灼人的目光注视着,我的脸火辣辣的烫。忙用一对浓密的半月形睫毛遮蔽了心灵的窗户,低垂了眼眸不敢看他。

    冬日的太阳静无声息地倾洒下来,天怎么这么热?我浑身微汗涔涔。

    “嗨,雨泽,你在这儿呀!”耳边有人说话。

    钟雨泽松开我,抬头看来人。我红着脸急忙往后错了一步。

    “是你呀马克!”他两人开心地握握手,又热情地拍拍肩,来一个兄弟式的拥抱。“好巧,实习的怎么样啊?你也来锻炼?”钟雨泽笑道。

    俩人看上去很熟稔的样子。

    那个被他称为马克的男孩,看上去比他还要稍高几公分。一脸混血像,有着欧洲人般棱角分明的五官。黑色自来卷的头发,幽蓝色深潭一般的美目,高挺地鼻梁显得气质卓然。很是面熟。

    哦,我想起来吧,我曾在游泳课上见过他,他就是同云霏霏一起的那个男孩。那时候以为他得说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没想到一开口却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

    正想着,马克的目光注视到了我,调侃道:“怎么雨泽,不给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吗?”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声:“你好!”

    “小荷,这是马克,我的死党。马克,这是孟芰荷,我的朋友,学中文的。”钟雨泽含笑介绍道。

    “哎呀!你就是孟芰荷啊!总听雨泽提起你的大名,久仰久仰啊!”马克一副今朝终于见着真佛的表情,夸张无比。

    我的脸微微一红。瞥眼一瞧,钟雨泽的脸似也微泛红意。

    他轻轻拽拽马克衣袖,皱眉小声对他说:“哥们,说话注意点,别胡闹啊!”

    马克见他小心翼翼,看着他哈哈一笑。看来这是个神经比较大条的人。“孟芰荷,你别介意,既然雨泽不让我替说他对你的相思之情,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啊。”

    欲盖弥彰啊!钟雨泽的脸几乎变绿了。

    马克并不在意。“喔,差点忘了,”说着转身,招呼身后一人过来:“霏霏,快过来!”我这才发现云霏霏娇滴滴地站在五步开外,一双妙目盯着我们,眼里表情复杂。

    见马克叫她,她轻摆腰肢走过来,对着钟雨泽娇俏一笑:“你好,帅哥!我们又见面了。”不待钟雨泽伸手,就自顾自牵住他的手摇了几下。

    我微微皱眉,看看马克,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钟雨泽头上的青筋不听话地跳了跳。

    “霏霏,他是钟雨泽,我的好哥们,雨泽,这我女朋友云霏霏。”马克笑道。

    钟雨泽尴尬一笑,将手从云霏霏手中抽开。不情愿地道一声“你好!”

    这个神经大条的马克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一个细节,依然兴致勃勃道:“你们也是来打乒乓球的,不如我们一起玩双打吧?”

    “是呀是呀,刚好比一比。孟芰荷,别说你不敢啊!”云霏霏接口道,语气中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一双眼斜睨着我,看我做何反应。

    “还是下次吧。”未待我回应,钟雨泽对马克笑道:“小荷很久不打球了,等她适应一下吧。比赛的事,以后再说。”

    马克闻言,看看我笑道:“也好。那这次就算了。你们先练习适应一下吧。”又转身对云霏霏道:“我们也不走远了,就用旁边这个球桌吧!”

    马克去布置球台,云霏霏趁人不注意,轻蔑的扫我一眼,转身对着马克,却笑成了一朵花。

    钟雨泽继续心无旁骛的教我打球。握拍,发球,削球,上旋,下旋,扣杀……这些技巧我并不曾系统地学过,不过小时候打球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无师自通地会一些。如今听他一点点细细讲来,倒也不十分难懂。而且一向自以为运动协调能力极差的我,此时并不显得那么笨拙。偶尔也能打出一两个好球,搏得他的一两声赞扬。我不禁玩心大起,更加敏捷。他看我玩得开心,自己也十分开心。

    只不过敏感的我时时能感受到云霏霏从旁边射过来的箭一般的目光,还有马克不时的提醒声:“霏霏,用心点!”

    一小时后,我已经香汗淋漓。忙叫暂停休息一下。钟雨泽虽也出了汗,但气息如常。

    见我累了,也不勉强。从车筐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我。我接了,擦擦汗。没想到他如此细心。他做个鬼脸,笑意吟吟,又变魔术般递给我一杯热的奶茶。

    大冬天的在户外变出一杯热奶茶?!看疑惑在我眉尖眼角堆成了山,他哈哈一笑:“傻丫头,我用厚厚的毛巾裹着保温的。运动过后,补充水分是必须的!”经他提醒,我这才注意到厚厚的毛巾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温热。

    我呷了一口奶茶,温热香醇。心内升腾起一股甜蜜。“傻丫头”,连我的家人也不曾这么叫过我,这个称呼让人觉得好温暖!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我斜倚在球桌旁。双手捧着奶茶,一点点啜饮着。钟雨泽站在我的对面,含笑看着我。他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仰头饮了几大口。

    冬日的阳光透过旁边高耸的白杨树的枝杈,丝丝缕缕地照在我们的身上,暖融融的。岁月静好,这个词一下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他缓缓靠近,用手轻抚我有些零乱的秀发。他离我那样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在我脸上麻麻酥酥的感觉。我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我不敢再与他灼热的目光对视。缓缓低下了头。

    “哎呀呀!还有热奶茶啊,好甜蜜呀!”云霏霏酸溜溜的声音从旁穿来。

    被她取笑挖苦,我的脸腾的一下热辣辣的烫,心中有几分不悦。

    “大小姐,别羡慕别人吧,你的水!”马克擦擦头上的汗,忙不迭递给云霏霏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被细心地拧开了。

    云霏霏接过水,只浅尝一口,对着马克皱皱眉道:“好凉!”便拧上了瓶盖,又递还给马克。

    钟雨泽有些厌恶地皱了眉,故意将身子背对着云霏霏,温柔地对我道:“快中午了,小荷你也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

    他极快地收拾好了东西,才推了单车同马克告别。

    马克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看看云霏霏,看看钟雨泽,又看看我,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