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良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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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的黎佳布知趣地进了周维的房间。一切都已经处理好,齐玥玥会帮她把东西带回来,因为不进小区所以周老师不会发现。

    周维让她把脸上的妆洗掉,换上家居的衣服,一切完成后,对她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骗我。”

    “如果说实话,你肯定不会让我去的吧……”

    “如果是学习紧张的阶段,我可能会限制你外出的时间。其他的时候,我确实会担心,可能会让你随时给我回电话报平安,但我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老师。知道你是写手,都不说你。你说我多大度!”

    黎佳布吃惊地望着他,半晌,周维有点疲惫地笑道:“就是别骗人。”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为什么啊……”

    周维看着这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心上的气愤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你自己用成绩争取来的。所以你记着,如果下学期成绩下滑,就给我停笔!”

    第二。第二呢。黎佳布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许你现在继续写,让你至少考上了好大学再写呢?”

    黎佳布考虑了一阵,反问:“老师,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一些不应该那个年龄做的事?”

    有,曾经有过仅仅一个月的早恋。一个月间不断给女孩送昂贵的礼物,很愚蠢。

    “有。但是我一直很冷静,所以不久就放弃了,而且现在看起来,放弃得很正确。”

    “但是如果你当时不做,可能到现在一还会羡慕做了的人。”

    周维显得不以为然,黎佳布想了想说:“我是初一开始写文的,当时很多人觉得我太小,什么都不懂而且耽误学业。可那些都是过来人说的话。虽然过来人有经验,但那些经验是他们的不是我的。就算到了大学,也会有人说,等上班以后在做,上班后又会说再过几年。怎么可能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最该做什么?写文一年以后我知道,网上的写手那么多,能红的是千里挑一,但如果我停笔,那我连那999个都当不成,所以就算是中考的时候,我也在写。”

    “可能你们觉得是我走运,但我不觉得。所以我才不再是小透明了。”

    周维看着她,想不到任何合适的反驳的话。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冷场。周维不太自在地挑起了个话题:“你,学文还是学理?家长签字——”

    “我选的理。”

    周维一惊,“你这个文笔不学文?”

    “又不是文笔好就能背会史地政的。而且我化学好。”

    周维点着头默念:如果学理的话,我还会继续教她。他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想法,但也不过一刹那,刹那之后便明白那真是太不可能了。一回神,黎佳布兴致勃勃地在纸上写起了什么。周维一看,竟然是完全不像出自她的手笔的一个家长签名:黎诣远。

    眼圈还红红的黎佳布骄傲地笑着说:“这就是我老爹。从小学开始,所有家长签字都是我自己来的!”

    周维忍不住笑了。但他不由得想,不知道这到底更值得自豪还是更值得悲哀。

    “老师,对不起。”

    原本已经笑开的黎佳布突然认真地道起歉来,周维惊住了。

    “我毁了你的相亲。”

    “呵,无所谓。”

    黎佳布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

    “美女肯定不高兴吧?这样的话,你父母也会不高兴吧……”

    “那如果你父母一定要你在高考之前停笔呢?”

    黎佳布对这个话题的跳跃性有点不适,但还是接下去回答:“他们不会这样要求我。”

    “如果是我要求呢?”

    周维盯着黎佳布,黎佳布也毫不动摇地盯着他,回答:“我会听你的话。”

    周维泄了气一般,无奈地笑了笑。黎佳布理了理刘海。

    ……

    周维还在筹划着带黎佳布去重庆的事情,在游弋于网站的时候,他会强制自己忘掉那里还有自己的家这件事。黎佳布也开始畅想起来,成天嚷嚷着要去解放碑看美女,去南山看夜景,最重要的是去北城天街取材!

    最终,周维决定不报任何旅行团,而是带她自由行,如果她兴致高的话,可以顺便去四川转一转。行程已定,防晒霜、拖鞋、方便面等等构成了长长的购物单。不过,他们在超市遇见了房东刘奶奶。

    好一阵子不见,看到刘奶奶居然拄着拐,两个人又惊又难受。房东说,前些天不小心崴了脚,要不然虽说是一把老骨头,她也是远近闻名的身体好,一口气爬五楼不费劲儿!

    周维和黎佳布还是坚持送房东回家,刘奶奶终于拗不过他们。

    他们从来没有来过房东现在住的地方。没想到,在寸土寸金的三环周边,最炙手可热的CBD商圈附近,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足有五十年历史的老房子。

    房东的家在四楼——这已经是顶层了。两个人帮扶着她爬上楼梯,在门口,房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挺辛苦你们俩孩子的。我屋子里小,又没来得及打扫,你们要不嫌就进来坐坐。”黎佳布欢乐地蹦跳了进去,然后被黑漆漆的过道惊吓住了。

    刘奶奶在墙上摸到了灯绳,灯亮后,黎佳布和周维才发现,进了门并不是相当于进了家,而是一条窄窄的走廊,两边各有一个屋子,正前方还有一个屋子。刘奶奶开了正前方的门,“那两间房是别人家的,现在没人在。”

    这种房子叫做“合居”,每户里面可以住三家人,每家只有一间屋子,并且共用厨房和卫生间。很像另类的宿舍楼。这栋楼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正处在拆迁的边缘。

    周维和黎佳布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房子,只是觉得到处陈旧,他们的房东不应该是住这种房子的。

    老房子难得一下子容纳三个人,刘奶奶很开心,说这是家里的老房子,一直舍不得离开。如果拆迁的话,也不知道会搬到哪里去,到时候就离布布他们的公寓更远了。她有个儿子,但是工作忙,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来看她几次,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一个老人吃穿用度花销少,每个月的退休金还能剩下一些,住这个房子足够了,心里也舒坦。

    周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着这样的儿子可谓不肖,工作不论多忙,还抽不出时间打个电话么?但转念想到自己,无奈地意识到,他并没有资格批评别人。

    刘奶奶说:“你们别觉得他跟那些年轻人一样。他不是不想来看我。我知道他工作确实忙,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他又心疼我,不让我给他看孩子。”

    三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吃了一顿饭,都是清淡的菜,黎佳布下的厨。她在厨房的时候,听到老师在和刘奶奶说着什么,但是一个字都听不清,这正是最令人抓耳挠腮的状态。以至于其中一道菜直接做咸了,自己被咸得满屋子找水喝。

    回家的路上,周维提着购物袋,安静了好一阵,对她说:“去重庆的时候,我可能会让你自己待一阵。”

    “恩,没问题啊。”

    “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

    黎佳布在这个当口接了个陌生电话。她茫然了片刻,然后惊喜地喊了出来:“哥!”

    黎佳布的哥哥要回国看她了,就在下周,正是他们预定飞往重庆的时候。

    “老师,好像……我不能跟你去了……”她遗憾地说着,但是哥哥回国的消息把她的双眼都点亮了。

    “恩,那么久没见,当然要好好留在家里。”

    周维看出她又是期待又是沮丧,分裂得十分纠结,可惜双手都拎着东西,没法揉头发了。

    ……

    尽管两人的旅游泡汤,但周维还是决定回重庆。一来他不太想打扰黎佳布和哥哥,二来,他终于还是要回家,尽管他不知道见到父母的自己会说什么让他们生气的话。他整理着行李,因为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所以特意把一些东西留下来,行李箱压力不大。一件件挑拣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句:“这个学期好快啊!”

    黎佳布倚着门框,姿势有点扭曲。

    “以后你会觉得时间越来越快。”

    “恩恩,我仔细研究过。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感觉,是因为过同样长度的时间,年龄小的时候,这段时间占人生总长度的分数大,长大以后占的比重越来越小。”

    周维想了想,还确实挺有道理。

    “啊……老师走了以后,我要怎么过假期呢?”

    “写小说吧。假期里写多一点,开学好好上课好好写作业。”

    黎佳布哀嚎着滚出去了。

    离开那天,黎佳布送周维到机场的时候还在吐槽:“老师你怎么突然变奢侈了……居然坐飞机这种不能脚踏实地的交通工具。”

    周维因为心里有事,没能理会她。临别的时候,周维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有点担心,“你一个人能回家吧?”

    “我生活很独立!”

    “那注意安全。”他看到黎佳布已经摆出了死鱼眼,也意识到自己太多虑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说,“我电脑桌中间的那个抽屉里,有杨杰聪的PSP,你什么时候方便就还给他吧。”

    “知道!下学期见啦老师!”

    “呵,下学期见。”

    黎佳布在候机厅门外面望了一会儿,那里面人们脚步匆匆,老师的长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