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舞

邰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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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歌,等你完成任务那时,便是我实现你愿望的时刻。”高洋清晰的面孔被灯光照映的更加醒目,说不上来是什么神情,却不是温柔的神色。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要师父复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暂时没有愿望,我想要的始终得不到。

    高洋赐婚,必会轰轰烈烈的进行,像嫁女儿一样的将我嫁出去,弄得我一肚子的憋屈。

    我一身大红喜服,庄雅的坐在床边,方月娘给我梳妆打扮,涂抹胭脂水粉,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自觉的感到好笑。

    “瞧瞧你,竟然还能笑出来。”方月娘将我耀眼的红色喜服理了理,瞪了瞪眼。

    我毫不忧心,笑着说:“好歹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吗,娘娘什么时候见过新娘子哭哭啼啼的呢?”

    她坐在我身边,瞧着我的脸,一边摸着一边叹息:“这都嫁人了啊?过得好快也好短暂,真是舍不得你。”

    我盯着那一盏莲花灯,痴痴的眨了眨眼,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自私了,明知高洋是在利用自己却心甘情愿。

    “九歌。”

    “恩。”

    “我一直视你如自己的孩子,一直以来对你都比较严厉,你会怪我吗?”

    “娘娘对我一直很好,我怎会怪罪您呢?”

    她欣慰的点了点头,“能听我一席话么?”

    “娘娘请讲。”

    “女人一生只求嫁的如意郎君,美满幸福度过,若是有人将此当做一种报复工具,必会得失很多,不论你走到哪儿都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选择,勇敢的往前走下去。”

    “是...”

    方月娘拿起红色喜帕盯着木讷了的我许久,最终盖住我的发髻遮去我的容颜,再也看不见她忧伤的神态。

    她的话如同掀翻的墨汁染湿心房,使我悸动不安。

    隔着喜帕,我淡淡的唤道:“娘娘。”

    “在这。”

    “九歌不伤他人,从未想过伤害别人,娘娘与九歌相处了也快一年了,从未知晓九歌的故事,希望有一天能重回初棠阁讲述给你听。”想起初棠阁的一草一木,精美壁画,与伶人们一起习舞争吵,心中万般依恋。

    “那我等你。”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迎亲的队伍来了,新娘子该上轿了,师父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好生保重。”

    我点了点头,眼睛已经泛起一层雾气,湿漉漉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掩埋悲伤的心情被她扶上了轿子。

    耳畔是鸣乐锣鼓的喜庆声,只因我爱他,就得放弃伶人的身份,嫁给崔暹。

    崔暹,崔暹,他其实不叫崔暹,而是叫崔季伦,师父提过:崔暹是神武帝赐予的名,他本叫崔季伦,被神武帝看中了这可用之材一路提拔成就了今日,我与崔季伦也有几回面缘,若是能见着这人,定要替我问个好,他是我这辈子认可的第一个竞争对手。

    浑浑噩噩的与崔季伦拜完天地便被喜娘送回了洞房,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等着夫君的到来。

    “新娘子就在这儿等着丞相来,记住了,丞相没来,这喜帕不能自己掀开,得由夫君为你掀开,不然呀就不吉利了。”喜娘乐呵呵的将床上铺好后,笑脸盈盈的说。

    我轻轻‘嗯’了一声,“多谢喜娘,我明白了。”

    “祝三夫人与丞相能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哈哈哈,咱们几个出去吃酒,东西摆好后都出去吧。”

    一阵躁动声过后,整个洞房一片寂静,而我的心慌乱不堪,很多的念头盘旋在心底。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崔暹,不,以后改唤崔季伦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喜帕遮住了眼睛,看不见来人只能听其脚步声,有些凌乱、有些沉稳、有些轻慢,随之慢慢靠近。一股酒香搀着佛手的气息袭来,我全身直挺挺的不敢动,喜帕下的眼珠子乌溜溜的转动着,泄露了我这后怕羞涩的心。

    他不动声色坐在床边,离我很近。

    此时,我袖中的双手已经搅在一起了,面上依旧佯装淡定,默不出声。

    他坐在我身边,修长的手指刚碰触我的手,我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身子震动了下,将手往袖子里直缩逃离了去。

    整个气氛比较迥异。

    崔季伦喝了多少酒我不清楚,都说酒后乱性,我甚是担忧。

    “你叫...封九歌?”他打破宁静低声问。

    “...是。”我小声的答道。

    “你很紧张?嫁给我一定让你很压抑吧,为了救你,实则不得已。”他的声音清凉如酒,倒让我不那么惊慌了。

    他手再次覆上来包住我的双手,触摸后的双手温暖厚实,“拜过天地就是夫妻,我崔季伦定会好生待你。”

    崔暹字季伦,朝中尊称崔暹崔丞相,离了朝他便是崔季伦,这一家之主。

    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觉虚假反而像是一个夫君对妻子的承诺,我已经嫁给他了,虽然是为了取他性命,却是真真实实的嫁给这个人了。

    一丝懊恼在体内不停歇骚动。

    洞房花烛本该及时行乐,可是我俩好像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一个坐着一个起身运动。

    我掀开喜帕偷偷瞄了去,深室里点燃着龙凤图案装饰的蜡烛,地上铺着大红地毯,桌上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百合,莲子,这是要我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么?

    转眼一瞧,他同着红色喜服,在屋内转悠了半天,原来是去拿喜秤的,我放下喜帕,等他转身向床边走来,心中惊悚未定等待着。

    喜秤慢慢勾着我头上的喜帕穗子慢慢的掀起,我紧张的咬住嫣红的双唇,有些进入主题焦急等待着夫君掀喜帕,等了半天肚子都饿瘪了。

    秤杆这才挑到一半,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一声响后,我惊奇的掀开喜帕就看见崔季伦倒在地上,我顾不得新婚那些杂七杂八的习俗,将喜帕扔在一边,蹲下身摇了摇他,焦急的问:“崔季伦,崔季伦,你怎样了?”

    “药...药...”他含糊其辞,脸色苍白,气息紊乱。

    “不会犯病了吧?我说你喝了多少酒啊?”

    “呼...呼...”他喘着气,双手揪紧胸前的喜服,意识模糊,白洁的额头布满汗水,痛苦难耐。

    我焦急的啪啪他的胸口,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脸迷蒙,逐渐冷静下来。

    我这是要做什么?他就这样死了,师父的仇也就报了,高洋也会将我接走,我救了他又算是什么?

    “药...黑...匣子里...”

    我的心开始动摇,冰冷冰冷的,整个的神经陷入低温状态,一丝凉意涌入我的心头将我刺醒。

    “可恶,认栽了。”我咒骂一声,走到一边翻箱倒柜的找黑匣子,黑匣子里竟有一瓶药,我拔掉瓶塞将它放在崔季伦鼻尖,让他将药味吸进去。

    吸了几口气后,他皱起的眉目才慢慢舒展开,不再喘息,不再抽搐。

    他睫毛颤了颤迷糊睁开看了看我,缓慢阖上双目倒在我怀里睡了去。

    药瓶从我手心滑落,倒在地上滚了老远,我双手撑在地上,沉沉喘了口气。

    封九歌,你傻啊你,救他做什么?

    我拍了拍额头,他身子那么弱一直搁置地上也不是法子,只能一边拖着一边扯着将他拖上床,脱去他的靴子还有身上的喜服留着一层里衣为他盖上被子。

    盯着他沉静的睡姿,良久。

    “哎——”我幽幽叹了口气。

    肚子开始敲锣打鼓了,我走到桌边坐下,看见那些盘子里的水果还有花生不停的吞口水,太饿了,不管了。我拿起苹果就啃,将红枣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看着崔季伦的睡相。

    “睡相还挺好看的。”我嚼着果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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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缕光自窗外射向屋内,睡得迷糊的我被这刺眼的光照的有些难受,只能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醒了?”

    我皱了皱眉,眯着眼睛惺忪的看向一手抵着下颚优雅躺在床上的人,露出微笑:“早啊。”

    “早...”

    我眨了眨眼,惊讶的抬头看去,“崔季伦,你醒啦!”

    他一愣随即笑了,刮了刮我的脸蛋,贴心问:“醒了,倒是你睡得可好?”

    被子裹着暖和和的,我趴在床边睡得人怎么跑床上了?身上还跟他共享一条被子的温暖。

    我心口咯噔咯噔跳的着实欢跃,“你,你,我,我?”

    “昨晚辛苦你了,多喝了几杯,险些丧命。”

    比我大一轮,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刺儿来,他身上散发的馥雅气息将我团团包围,窘迫的整个脸都红了。

    “没事,我也...坏了规矩,将那些东西都吃了...”我强扯出一丝笑,难为情的指了指桌上凌乱的瓜皮桂圆核。

    “呵呵,定是饿坏了吧,还想再睡会儿?”他轻笑,咳了几声。

    “不,不了。我,我还是,起床吧。”一大早我的脸又开始发烫,有些不敢看他。

    “往后由思洺丫鬟服侍你,哪里缺的都跟我说。”崔季伦将我的头发拨到耳后,盯着我羞红的双颊,唇边含笑随即起身穿戴衣服,这一丝不苟的动作让我神色恍惚。

    趁着他背对我之际,我立即掀开被子探个虚实,这一看深深吐了口气,幸好,一身防备都在。

    我应该是他第一个穿着喜服睡了一夜的女人,要是他半夜兽心大发,我也难逃虎口,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秀女选举后,崔裳霓成了贵妃,永享天恩,而我就这样成了崔季伦的三老婆,论年龄与辈分果真是件吃力的事情。也不知崔季伦的二老婆怎样?素闻崔季伦大老婆难产而死,大女儿死在腹中没有保住,二老婆生下崔裳霓逐步晋升为正房,都说他二老婆美若天仙,生的一副好样貌,令人羡慕不已。

    这一个英俊魄气,一个沉鱼落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正在我思考时,门开了,一个比我大些岁数的丫鬟走了进来,长得挺秀气的,也很温柔,她向崔季伦行礼道:“老爷,三夫人,早膳时间到了,二夫人在大厅等着您呢。”

    “恩。”崔季伦脱去官袍下的身形有些清瘦,只穿了件月白风清的长衫,黑亮的长发折簪束起,很有风韵,看着这动作倒想起师傅了,他也喜欢这样穿着。

    我起身穿上鞋,在思洺丫头的注视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三夫人,你怎么还穿着喜服呢?”思洺一双火眼金睛看得我脸都青了。

    按理,昨晚是洞房之夜,新娘本该衣衫不整,下地慢吞。哪像我这样的,喜服还穿的这么整洁,走路毫不扭捏,明事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我小心翼翼看着崔季伦,他竟然一声不吭继续漱口,我含糊了半会儿,这才道:“老爷喝醉了,醉得不轻,醉得不轻...”

    崔季伦闻此,目光转向我狐疑了会儿,摇头笑了笑。

    思洺丫头被我这哑口无言的窘样给逗笑了,“三夫人换衣服吧。”

    我颔首微微一笑,不再假正经。

    崔季伦已经洗漱好了坐在木槿椅上静静的打量着我,梳妆镜前,思洺为我梳妆盘髻,给我拿来新缝制的绣袍,而他一直坐着不走,眼睛清透看着我系上腰际红绸段。

    我走向他,温和道:“老爷。”

    他看着我一身装束,微微点头,“这样,很好,很漂亮。”

    心口噔噔的敲击着,竟有一种陌生的情感自心底蔓延。

    这,难道就是新婚燕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