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观衅而动

西风白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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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水,青山,草木皆盛。红花,赤霞,斜阳向晚。

    一个衣着朴素,书生打扮的落拓少年正看似漫无目地沿着乱草丛生的道路缓缓前行,手里一支紫玉竹杖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少年衣袂随风,宽大且长的袍袖不住摇曳,使得他的身躯看似有些许飘逸单薄,又似有些许孤寂落寞。天色已暮,少年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这实在是一个清逸俊朗的少年,一双眼眸微微低垂,只不过他的面容却也实在太苍白了些,竟似毫无血色,又似隐带病容。

    “想不到古道旧途,原来却不只我一人。”江陵自言自语道,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江陵说的不错,因为身后古道之上“得得”的马蹄声已渐渐逼近。不多时,蹄卷飞尘,一列马队扬鞭而过,此时日影西沉,天色更加暗淡下来。马上骑士个个身型皆不相同,老少不一,只不过面上又都隐隐带着一股凛冽凶骁之气。为首的青年文士一身华服,“吁”的一声停下了马,向后打了个“停”的手势,他身后的队伍也随势停了下来。

    “龙老大,漠北十三鹰返行三里留守。马寨主,卧虎寨立于此地待命。”花待撷号令已施,却意味深长地望向远在身后独行的少年。

    老年骑士身型枯槁脸色蜡黄,不甚起眼,只一双招子如狼似虎,扬马兜了几转,飞尘尽起,十数人马自行背道驰离。精壮大汉面容凶悍,一道长疤斜划右眉,微一点头,另有众人紧随其后翻身下马。

    漠北十三鹰的领袖“蚀骨鹰”龙鼎成,卧虎寨的总瓢把子“鬼煞”马平川,这二人都是在关外以杀人越货闻名的流寇匪首。这些悍匪散布大漠各地,向来不相往来,今日却如此有组织地纠集一处,实属异事。

    兵马皆具,攻守万全,花待撷只身打马向前。

    有那么一刹,江陵好似顿住了脚步,可是仔细看时,江陵也不过微一侧首,不曾抬头,仍旧似未闻其声般兀自前行,似是未曾注意过身前不远处的巨大响动。直至老年骑士的马队浩荡横阵眼前,去路被阻,江陵方才停缓了脚步。

    “鼎爷……”龙鼎成身旁一个窄目稀眉、阔腮宽颌的年轻骑士,已然摩拳擦掌,“兄弟们已许久没做过买卖了!”

    龙鼎成双目炯炯,却是不置可否,只凛然对少年道:“此路不通,阁下择道而行吧!”

    江陵闻此旋即驻足,不禁面露难色,眼神甚是茫然:“大路朝天,岂有禁行之理。”

    “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 身材雄壮的年轻骑士虎视眈眈。

    “博日格德!”龙鼎成威严喝令。年轻骑士一声闷哼退至一旁,却目露凶光。

    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而百十年来战乱频发流民四溢,北方大漠早已民族混居,漠北十三鹰中倒有五人并非正统汉人。“博日格德”在蒙语中即意为“雕”,年轻的骑士人如其名,身若飞鹰走犬,正是漠北十三鹰中的长翼鹰。

    “年轻人,地狱无门。”龙鼎成目光灼灼,言义威恐,“老夫曾与燕王约法,漠北十三鹰踏足中原,是谓辅佐大明建功立业,再不行不义之举。”

    “漠北十三鹰,原来是他们,连这些人也到了……”江陵心下自嘲道,“霉运当头,我竟总能遇上如此凶神恶煞。看来今晚无论如何也是尝不到黄鹤楼的菜苔炒腊肉和清蒸武昌鱼了。”

    “既是如此,人还是活得长久些好。”江陵脸色尽显窘迫,无奈转身返行。

    “我实在是该找快风水宝地安心等死。”江陵苦笑,江陵自嘲。可是,他却不能洒脱地直奔理想。他依然有许多事未完成,依然有许多事放不下。可是这些苦闷,他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担。每当他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也会选择用酒精来麻痹神经,所以他偶尔也会去洹姐那里坐坐,趁着夜色正浓浅辄一杯醉生梦死,忘却生前身后事,可那也不过是他用来躲避现实的卑劣手段。

    他在很小的时候,已彻底失去了眼底的光明,无论这个多彩的世界有着怎样的瑰丽旖旎,他总归都无缘一见,可他依旧坚信每一条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在他心底的光明,从不曾消失湮灭。

    “我甚至不如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江陵自嘲,江陵苦笑。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悲天悯人的自怨自艾实在可笑至极。他总是告诫自己,一旦有了这种消极悲观的想法,他就很难再有机会生存下去。可或许,这才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不,其实我已比大多数人幸运。”他强迫自己,此时理应是无暇思考,他已错过了身后的市镇,绕偏远小路而行,远方的城池便更加遥不可及。

    古道苍凉,星月光浅。时间已是所剩无几,手执紫玉竹杖的少年匆匆行进。晚风中,远远传来马儿的环佩清响。不知何时,空气中开始隐隐弥漫着血腥,以及故人久违的声音,与熟悉的味道,似有一道无形的线将此间的种种彼此牵引。江陵心中一阵悸动,不禁加快脚步,一个回身,行进密林深处。

    江陵摸索着前行,杂乱的枝叶很快便刮得身上衣衫破裂,脸上手上也都有了淡淡的血痕。江陵暗悔自己的鲁莽,明眼人也不会选择在幽暗无光的林间独行,何况,眼前一片漆黑的自己。但是,很快江陵已经不再介意撩人的林木,因为他听到了密林尽处远方的丝丝人声,那是短兵相接的声音,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么?

    花待撷极少有独自行动的时候,每一次出行,他都是前呼后拥,有各种近卫随侍左右。但是这一次,到此刻为止,他却必须单枪匹马铤而走险,因为他要去见玄衣尊者。玄衣尊者的背后,是一个背景更为神秘,势力更为庞大的组织。

    花待撷向来未雨绸缪,凡事都欲占尽先机,花待撷绝不容许哪怕一丝一毫的错误纰漏。然而世事难料,花待撷总还是有些事情百密一疏。他竟始料未及,此时此刻的雷鸣,匿身暗处,枕戈待旦,正伺成熟之机。

    “花待撷,你迟到了。”青铜面具的背后,是骇人听闻的鬼语。

    “在下不愿尊者受扰,定要有备万全,才敢相见。还望尊者见谅。”花待撷言语恭敬,却并无致歉之意,言外倒似乎是有七分骄傲于自己的部署周全。

    “花待撷,十五月圆,神龙再现,燕王要中原武林统归一人。”鬼语悚寒,雌雄莫辨,轻描淡写之下竟是一场浩劫的倏然而至。

    “啊……”花待撷惊愕有余,“圣上要再颁御龙令?!”

    “花待撷,燕王如此器重于你,莫要让燕王失望。”鬼语即立威言。

    “空明剑靳远之亦有先皇所受的御龙令……”花待撷顿时顾虑丛生。

    “花待撷,责有攸归,你且行你分内之事即可。”鬼语洞幽烛微,一言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