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矛盾就有纠纷

秦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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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些天,张晓乐出门前都会做一番乔装打扮,戴上墨镜和宽边帽,到单位才摘下。

    付一航绕着张晓乐来回走圈,啧啧叹两声,调侃道:“去哪做亏心事去了,羞于见人。”

    张晓乐摆手挥退他,示意他少贫,转而把东西放到桌面上,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付一航单腿靠着桌脚,吩咐张晓乐闭上眼。张晓乐古怪看了付一航一眼,还是顺从照做。

    “一二三四五,牛奶君驾到。”

    张晓乐睁开眼,付一航手中多了瓶酸奶。超市常卖的那种,四块八一瓶。

    “买一送一,便宜你了。”

    如果是贵重的东西,他不会送,张晓乐也不会接受。交换零食,加深同事感情,这是大家比较认同的方式。何况,张晓乐经常给付一航带家附近的煎饼,礼尚往来,张晓乐却之不恭受之无愧。

    张晓乐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就着牛奶吃起来。付一航的座位在张晓乐对面,张晓乐一抬头,男人两手托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虎视眈眈的神情让张晓乐如坐针毡。张晓乐把电脑往旁边挪了下,正好挡住付一航那张痴呆脸。

    没得美女看了。付一航懊恼收回视线,无精打采躺倒桌面。

    张晓乐吃完早餐,正在打扫战场,郑主任来电话,叫她进去谈事情。张晓乐立刻跑到卫生间,洗的洗,擦的擦,梳的梳,务必看起来中规中矩,贤良淑德。

    郑主任前不久和牵手二十年的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元气大损,成天阴着脸,对女性,尤其花枝招展的年轻女性,即使不认识也要背后吐几句槽。

    说来,郑主任离异的原因很简单。

    时下流行的话题,小三成功上位,老男人晚节不保。

    从此以后,郑主任恨透了每天打扮得花里胡哨,只会搔首弄姿不务正业的女人。

    于是,街道办的年轻女干事们改走朴素简约风,弃裙摆换裤腿。大老板正值更年期加离异适应期,双重折磨下,做出点极端行为是可以预见的。

    为今之计,明哲保身,切记低调是王道。

    天大地大主任最大。

    张晓乐安安静静坐定,郑主任递给她一则材料,要她先看了再谈事。

    长安街复兴路城中村改造,八名村民因不满拆迁补偿,于今日清晨聚众来到区政府大楼前抗议,他们围住正门口,不让人进出。经工作人员和警察出面调解劝说,一个小时后,村民们才放弃围堵,各自离去。

    “这是晨报的样稿,被我报社的朋友截下来。早晨六点他们就堵门口了,幸亏够早,等到上班时间,人多了,情况就更难收拾了。”

    城中村改造,一直是政府和民众难以协调的矛盾。

    有改建,就有拆除,一旦拆除,必然涉及赔偿问题。钱,最扯不清白的玩意。多了,自然偷着乐。少了,坚决不干。

    于是,抗议,示威,各种声讨,无处不在。

    “他们要是占了理,那还有点抗议的必要。关键是他们买的都是小产权房,还是二手的,基本房屋交易权力都没有,何谈产权,何谈赔偿。”

    郑主任滔滔不绝,张晓乐低头,凝神倾听,不时点头表示同意。

    城市发展到今天,小产权房可以说是个应时代而生的特殊存在。有钱人坐拥数套房子,能力有限的工薪阶层买一套都要精打算盘,小产权房因其价格便宜,手续简单,成了刚需阶层的首选。

    但是,有利就有弊。

    小产权房没有在房管部门备案,不属于政府机构对商品房的统一管理范围,使用房屋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一些房屋质量问题、公共设施维护问题等等,房屋所有人无法有效维护权益。

    例如,房屋拆迁赔款这种棘手问题。如果政府真要追究,小产权房不受法律保护,村民不仅得不到补偿,反倒有可能惹上官司。

    张晓乐是个小市民,内心更偏向和自己一个阶级的平民老百姓。但是就事论事,村民们要是闹起来,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要吃亏。

    “他们是咱长安街的居民,我们有责任有义务给予他们人道主义关怀。正好他们是你那区的,你下班后抽个空,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把道理说清楚了。碰上这种事,谁都会激动,大家坐下来,把话说开,冷静思考问题利弊。”

    今天是周五,原本还想早一点下班,到街上逛逛。张晓乐心想,计划赶不上变化,正事要紧,个人利益先放一放了。

    总共八户家人,张晓乐做了个安排,中午时间短,先拜访三家,剩下五家,晚上慢慢磨。

    由于原住房拆了,村民们散住在附近小区,张晓乐一个个打听,少不了费一番功夫。

    张晓乐原以为自己要大费唇舌,好好磨一磨。等真正到了人家家里,大伙儿围坐一起,敞开天窗把话一说,摆事实讲道理,自己说清楚了,他们听明白了,其实也不难。

    他们需要的是沟通和理解,谁也不想主动找麻烦,人都还算和气,没有故意给张晓乐脸色看。就是有两户家庭还是不甘心,张晓乐临走时,他们拉着她的手,希望她跟相关部门协商一下,考虑他们的难处,适当多补贴一些。

    张晓乐理解他们的心情,只能不住点头,说回去和主任反映,商量一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到最后一家拜访时,张晓乐感触最深。

    这个孙姓人家是长安街出了名的困难户,家里的脊梁柱孙氏夫妻早年双双出了车祸,留下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女儿。如今房子没了,祖孙俩租了间一室小房子,房东还算厚道,吃住方面都是多有照顾,于这对受尽苦难的祖孙而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晓乐曾经帮助孙家解决过许多有关补助福利等方面的难题,孙奶奶见到张晓乐就像见到亲人,拉着她的手絮絮不止。

    “我以前就跟他们说过,不要买,不要买,便宜没好货,这下算是应验了。我自己无所谓,睡大街都行,反正一只脚已经踏进黄土,不差这一两天了。可怜我的孙女儿,我要是走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如何是好啊。”

    孙女很乖,静静依偎在奶奶身边,奶奶就是她的依靠,她的世界,她的参天大树。

    看到这一幕,回忆如潮水般席卷张晓乐。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依偎着奶奶,住在小小的房子里,幸福却是无限。那个善良无私的奶奶,和她非亲非故,却愿意收养她照顾她,给了她一份满满的完整的爱。

    张晓乐鼻头发酸,心头涌起深深的伤感。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是劫是命,半点不由人。

    从孙奶奶家里出来,夜已深沉,皓月当空。张晓乐走在十字路口,蓦然望天,黑丝绒的天幕,只有一弯明月寂寥的挂在那里。

    星星,你们跑哪去了,当我渴望莹莹光亮的时候。

    嘀嘀嘀!

    张晓乐回头,付一航冲她招手,指了指车里。

    “赶紧的,进来。”

    张晓乐拉好安全带,付一航发动引擎,车子朝张晓乐家驶去。

    “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是白问的啊。”

    张晓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保持沉默,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怎么样,受刺激了。”

    张晓乐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就被八卦的付一航打探到消息,付一航不用思考就能猜到张晓乐情绪低落的原因。

    张晓乐侧头看着窗外夜景,拿手指在车窗上慢慢比划,没有特意去写,就是情绪不佳,随便画画。

    “人为什么会有差别。富人纸醉金迷,肆意挥霍生命。穷人苦心经营,始终徘徊在温饱边缘。”

    付一航耸耸肩,颇有些无奈:“要不怎么叫人呢,一撇一捺,一左一右,两边界限分明,笔画写大了,差距越大。左撇出头的是富人,右边被压制住的是穷人。只要有人在,这关系没法改变了。”

    从字面上解释,付一航果然是个人才,歪理邪说一套一套。但是,张晓乐仔细回味,还真是这个理。一撇一捺,先左后右,先写捺,人家肯定笑话你是文盲,连个最简单的字都能写反。左撇打压右捺,这似乎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习惯了,反过来就是错。

    “凡事量力而行,问心无愧就成。什么医保啊,社会补助金,特困户救助金,能申请的你都帮他们争取了,想想这些,开心点。烦恼不要太多,白的是你自己的头发,别人依旧笑呵呵。”

    张晓乐欣赏付一航的重要一点就是乐观,他很豁达,遇事看得开,最多当时咆哮,咆哮完就没事了。不像自己,钻进死胡同里,爬半天才能爬出来。

    “要不请你喝一杯,散散心。”

    若问张晓乐最反感付一航什么,无疑是三天两头泡吧了。逛酒吧是付一航一大生活乐趣,下班后的首选去处。付一航自己看得淡,觉得兴趣爱好而已,又没违法犯罪,自己高兴就成。但考虑到自己的工作,领导比较看重个人作风,付一航在单位闭口不提,整个街道办只有张晓乐知道付一航这点嗜好。张晓乐亦如付一航所想,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守口如瓶,保密措施超一流。

    别人的生活,张晓乐无权干涉,但要她融入其中,张晓乐摇摇头,敬谢不敏。

    “张晓乐,你一尘不变循规蹈矩的生活,能不能有点色彩呢。”

    付一航想改变张晓乐,让她的生活多姿多彩,当事人不配合,他也只能望人兴叹了。

    回到家,张晓乐快速冲了个澡,蜷缩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漫无目的扫荡。

    换到地方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法制专栏节目,每期都会邀请本市的律师进行普法宣教。张晓乐本就心情沉重,看到有关法律的严肃话题,下意识准备换台。

    好巧不巧,画面切换到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张晓乐定睛一看,揉了揉眼皮,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是她,夙菲菲。

    屏幕里的女人穿着黑色职业装,身姿端正,镇定自若,举手投足从容有度。她自信满满,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专业素养极强的律师。

    她也回国了,还成了前途无量的律师。

    张晓乐放倒身体,任意识飘摇。

    这就是差别。

    夙菲菲,永远那样从容,永远那样孜孜不倦。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顾一切,只为了心中理想的至高点。

    但是,张晓乐并不特别羡慕她。张晓乐自知只是个小市民,没有太多抱负,没有太多憧憬,有一个安乐窝,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