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昔深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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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整个下午,方泽桐都在教室里神游天外,以至于班上所有人都在为下午去爬山郊游的活动欢呼时,他还跟木头一样坐在原位。

    苏流惜又想去问他,又怕再吃一个闭门羹,只能无限纠结地看着方泽桐的背影。

    秦理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走到方泽桐座位边,但还没开口,就被吓了一跳。

    方泽桐一直自顾自地思索昨晚喝酒的事,终于灵光一闪,想了起来,身子猛地一弹,大喊一声:“原来是他!”

    秦理紧张地看着他,全班人也回头看着他。

    方泽桐的腿被桌子重重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对秦理说:“我是不是……打扰先生上课了?”

    秦理拍了拍他的脑袋,苦笑着说:“想什么呢你,早就下课了,大家都在商量下午去爬山的事呢。”

    方泽桐吁了口气,说:“哦,没事就好。”

    秦理皱眉:“这话应该我说吧,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凑近,就退开了:“你身上怎么一股酒……”

    方泽桐马上弹起来,猛地捂住秦理的嘴,小声说:“我都换了身衣服,你怎么还闻得到?”

    秦理被捂住嘴,还是双眼放光,一脸贼笑:“最好老实交代,昨晚闯什么祸了?”

    出乎秦理意料的是,方泽桐手腕力道松了下来,好像被说中什么心虚的事。

    他有些恍惚,看着秦理说:“我忘记了。”

    秦理说:“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方泽桐的脸皱成一团,足见他有多困扰:“不知道。”

    秦理皱眉看他,他的表情,不像是不记得,而是不愿意想。

    秦理正要说话,方泽桐突然看他一眼,说:“恭喜你啊。”

    秦理惊讶地睁大眼。

    方泽桐轻笑一声:“你和苏流惜……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他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秦理心里苦涩,表面却笑容明朗:“我觉得应该是。”

    那天回家,是唯一一次,秦理和苏流惜相伴而行,没有方泽桐的唯一一次。

    可就在那次,他才发现,原来他和苏流惜的共同话题,只有方泽桐而已。

    从头到尾,苏流惜就没说过自己的事,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方泽桐的坏话。

    “你说,那小子凭什么这样说?他凭什么那样对我?”苏流惜一边又买了个饼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不知道,秦理有些倦怠,连这四个字都懒得说了。

    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秦理不知道,他只知道,老天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得到苏流惜。

    方泽桐一愣,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他的笑容更加勉强了,秦理看到这样的方泽桐,心里也不痛快。

    两人都在想,为什么不能高兴点,再高兴点?

    简直不像个男人。

    始作俑者苏流惜,却毫无自觉,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聊着下午的活动。

    陆熙海偷偷捅了她一下:“你真要去?”

    苏流惜眼神一震,嘘了一声,小声说:“别告诉别人啊。”

    陆熙海皱眉,她想不透爬山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平地走都能扭伤脚的傻妞不惜隐瞒伤势也要去玩。

    在外面玩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待在家静静看书,偶尔看窗外的园丁种花除草……这个还更有意义。

    苏流惜见陆熙海发呆,又问:“你怎么了?”

    陆熙海闷声回答:“明天我就要去相亲了,那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流惜说:“那今天下午……要不要叫他来玩?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陆熙海皱眉:“以什么身份?他又不是我们班上的。”

    苏流惜一脸稀松平常:“以你跟班的身份呗,不行么。”

    陆熙海看了她一眼,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当着外人,陆熙海再怎么撩何为念,他也该有些反应才是。

    于是下午,陆熙海真的把何为念叫来了。

    他窘迫而安静地站在陆熙海身边,迎接着班上同学好奇的视线,最后他没办法,只能无措地看着方泽桐。

    方泽桐看他一眼,很快就施以援手:“他不是陆熙海家里的下人,是我和陆熙海的朋友,从苏州来看我的,今天带他出来玩,大家没有意见吧?”

    说完,把何为念拉到自己身边来,不让同学们问东问西。

    这句话,把何为念抬到了和众人平等的地位,不是下人,也不是跟班,而是方泽桐的朋友。

    何为念心里吁了口气,心里的自卑和紧张慢慢缓解了,向方泽桐投以感激的眼神。

    方泽桐也回他一个微笑,让何为念心里更加暖洋洋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看到何为念被其他人上下打量,指指点点,甚至,如果何为念的衣着和身份被人嘲笑,他会比何为念本人更生气。

    众人行山途中,秦理走在方泽桐身后,慢慢凑到苏流惜身边,小声说:“他们俩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真是奇怪。”

    苏流惜看他一眼:“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小园丁?”

    秦理皱眉:“不知道是我多心,我从一些人口里,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秦理的父亲是开卡车给人装卸货的司机,也认识很多苦力脚夫,秦理小时候就认识他们,也知道他们经常去一些父亲从不让他进去的地方,偶然的一次,他们提到了陆熙海的父亲,还有他家里的下人,还有小桃。

    “你是说,何为念的母亲,是个贩毒的妓|女?”

    苏流惜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传闻。

    她看着何为念修长得有些单薄的背影,此刻的他,正和方泽桐不知聊着什么,脸上难掩喜悦之色。

    秦理小声说:“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但是……他们跟我说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的。”

    苏流惜摇头:“我不愿意这样想他,所谓传言,多半是以讹传讹,就算他真是这样的出身,我也相信,他不是个坏孩子。”

    秦理对苏流惜的偏袒不以为然:“你才认识他多久?你又不了解他。”

    苏流惜说:“可陆熙海了解他,不然怎会喜欢他呢。”

    秦理呆了半响,才说:“原来是这样。”

    苏流惜自知失言,忙遮住嘴。

    方泽桐原本在问何为念关于种百合花的问题,见他讲的滔滔不绝,却突然话锋一转:“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吗?”

    何为念眨眨眼:“不是。”

    方泽桐知道他在说谎,接着说:“那是谁把我丢在门口就走了?我喝得烂醉,我妈费劲全身力气拉我进门,结果把腰闪了,医生说要卧床好几天呢,连学校都去不了……”

    何为念信以为真,立马紧张得不得了:“怎……怎么会这样呢,我亲眼看到你妈把你拖进去,关了门才走的……”

    话没说完,就看到方泽桐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才知道说漏嘴了。

    方泽桐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不承认?”

    何为念看他一眼:“你妈没事吧?”

    方泽桐不爽地眯眼:“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何为念没说,是希望方泽桐忘记昨晚的事,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和万矮子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没想到,他不但记得清楚,还给自己下了个套。

    何为念只好说:“我觉得没必要说。”

    方泽桐说:“其实我昨晚,还做了梦,梦中有人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何为念听得头皮发麻,他当然知道是哪一句话。

    方泽桐见他心虚地别过头,更加来劲,追问:“那句话真是你说的?弟弟……是在叫我么?”

    何为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此时承认,所有缓和关系做出的努力都要半途而废,可方泽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想搪塞过去也不容易。

    何为念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涛翻滚,心理防线也岌岌可危。

    方泽桐紧紧纠着眉头,眉间怒气腾腾:“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此刻方泽桐的心里也很紧张。

    如果何为念喊自己弟弟的话,就代表他是……天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前脚方亦申找来认亲,后脚何为念又说是哥哥,那这两人……

    方泽桐心乱如麻,正在推理之际,背后传来一声哀叫,听得他的心猛地一抽,连忙转过头去。

    只见苏流惜跌倒在地,满身尘土,连扶着她的陆熙海也难以幸免。

    方泽桐立马把逼问何为念的事抛在了脑后,冲过去扶起苏流惜,却更听得她吃痛哀叫。

    他低头,看到她脚踝一隅,红肿带着淤青,当下就怒气升腾:“你……你这不是上个月的旧伤么?你跟我说已经好了,原来是骗人的?”

    苏流惜眨巴着大眼,说:“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嘛,不能跟你们去爬山,多无趣啊。”

    这个理由被她说的冠冕堂皇,方泽桐却瞪大双眼,觉得不可理喻。

    何为念也趁机扶起陆熙海,小声问:“大小姐没事吧?是我懈怠了,没有保护大小姐的安全,真是该死。”

    说罢,他便蹲下来,仔细拍去陆熙海裙摆上的尘土,微微皱起的眉头里,满是愧疚和心疼。

    看到这样的何为念,陆熙海心里浮现一丝高兴,原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就算仅仅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也知足了。

    苏流惜被方泽桐扶着站起来,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身上,看到方泽桐纠结得能憋死一打苍蝇的眉头,她居然忍不住笑了。

    还没笑完,就挨了恼羞成怒的方泽桐一个爆栗。

    苏流惜委屈地叫:“你欺负伤患!”

    方泽桐冷眼看她:“因为伤患活该。”话虽这么说,手却搂得紧紧,再不肯松一下。

    其实,苏流惜在偷听到方泽桐逼问何为念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

    她向来细致入微,看到何为念不愿回答的逃避眼神,又想到关于他母亲小桃的传闻,还有方泽桐叙述的过去……这些全都串起来,答案不就浮出水面了么。

    就是这一瞬间,她冒出一个想法,她要帮何为念,因为帮他,就是帮方泽桐。

    她不愿意看到方泽桐在纠结和仇恨中,失去和两个这么重要的亲人的团聚机会。

    苏流惜一向具有牺牲奉献精神,特别是为了喜欢的人,她什么都愿意做,即使代价巨大。

    所以她假装摔倒,转移方泽桐的视线,替何为念解围。

    虽然这么做,方泽桐就无法得知真相,可他能在以后的时间里,跟何为念友好相处,说不定某一天,他就不再排斥何为念是他哥哥这件事了。

    秦理并不知道苏流惜打的小算盘,只是见她突然跌倒,一时傻愣站在原地。

    方泽桐皱眉看着秦理:“你昨天跟她回家的时候,都没发现她走路不对劲?”

    苏流惜忙说:“我走路挺好的,谁都看不出来……”

    方泽桐脱口而出:“如果昨天陪你回家的是我,我绝不会让你来参加今天的活动。”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他才了解苏流惜,才知道苏流惜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秦理一震,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泽桐。

    苏流惜瘪着小嘴不说话,一双水汪汪大眼可怜巴巴瞅着他,就像被家长训斥成绩的孩子。

    方泽桐哼了一声,口气也放缓了:“你一天不惹我生气就不痛快,一天不折腾自己折腾我,我就要烧香拜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