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今昔深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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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进门,方泽桐和甘如就看到了惊人的景象。

    方亦申的床上,理所应当地躺着方亦申,但还有另一个人。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还在梦乡中。

    “苏流惜!”方泽桐大叫一声。

    床上的苏流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方泽桐的表情,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被子从身上滑落,衣服不知何时已被解开几个扣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苏流惜脸色发白,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嗯?是谁……”听到声音,方亦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你……你们……”方泽桐惊的目瞪口呆,脸色铁青之余,只挤出这么几个字。

    “不是,我们什么也没有……”方亦申慌乱想要解释。

    “闭上你的嘴!”方泽桐用力挥拳,砰地打在方亦申的脸上,床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方亦申大叫倒在床上,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住手,你给我住手!”苏流惜用力拉开了方泽桐。

    “你还叫我住手?你竟然还护着他帮他说话?”

    苏流惜连忙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才不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啪地一声,方泽桐被苏流惜狠狠打了一耳光。

    苏流惜忍住眼泪:“为什么你都不听我解释!你真觉得会发生这种荒唐的事吗?”

    方泽桐哼了一声,别过头,吸吸鼻子,说:“你喝醉了,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记得的。”

    甘如见他说的火上浇油,连忙拉住他:“小桐,别说了。”

    方泽桐转过头来,说:“妈,你都看到了,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死性不改,我绝对不会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的!难道你还相信他吗?”

    甘如一时语塞,眼眶竟也开始湿润。

    苏流惜紧紧盯着方泽桐:“所以,你是不相信我了?”

    方泽桐阴沉看了她一眼:“你昨晚已经喝醉了……”

    苏流惜气的大声说:“我说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只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方泽桐也提高音量:“不是他把你带进来的,难道还是你自己进来的?”

    苏流惜也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但她只能往最有可能的方向解释:“一定是我喝醉了……”

    方泽桐冷冷地说:“那为什么不送到我家,而且我记得,昨晚秦理也去了的,为什么不叫他送你?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你……”苏流惜语塞,突然想到秦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无话可说了?”方泽桐瞟她一眼。

    方亦申见二人针尖对麦芒,想插嘴都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只要这方面稍有经验的人就看得出,两人穿戴齐整,绝不是方泽桐想象的那么回事。

    只是甘如眼下已经不冷静,方泽桐更是怒火中烧,气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你给我滚出去!”苏流惜厉声一喊。

    方泽桐绷着脸,冷冷看了方亦申一眼,扭头就冲了出去。

    甘如连忙去追,嘴里喊着:“小桐,给我回来!”

    两人冲出去后,苏流惜还站在原地不动。

    方亦申这才开腔:“好了,别生气了,我们穿戴整齐,能有什么事?过了气头,他会想明白的。”

    “想明白我也不原谅他。”苏流惜嘟囔了一句,扭头冲进厕所。

    甘如冲到外面,一看方泽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表情淡漠而自信的年轻人。

    “你的儿子是傻子吗,这样的事情,竟然都会相信。”

    田佑生看着甘如吃吃地笑,满脸不屑地说。

    甘如恍然大悟,气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甘如和方泽桐原本没打算来的,是因为收到了秦理的字条,说苏流惜在方亦申家过夜了。两人觉得蹊跷,这才赶过来一看究竟。

    而这份伪造的留言不知为何,连秦理的字迹,都被田佑生学了个□□分。

    田佑生一脸漠然:“我可没承认是我做的。”

    “但是,”田佑生那张如少年般清秀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丝毫不符合年龄的老练笑容:“你不觉得,多亏了这件事么?连这样的考验都经不起,说明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继续在一起,也是浪费时间。”

    甘如难以置信:“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佑生笑笑:“一个路人而已。”

    田佑生看了她胸前的粉笔灰一眼,说:“你是老师吧,我想有缘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他微笑浅浅鞠了一躬,便扬长而去,留下甘如呆站在原地。

    宋镜尘正在佐藤房间里整理文件和资料,突然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却又自信满满地走进房间。

    能不需要门外士兵的通传和报告,想必不是等闲人物。宋镜尘立刻换上一副欢迎的笑脸抬起头。

    果然,来人穿着笔挺潇洒的军服,想是刚刚从军营回来,压低的帽檐遮盖不了他明亮而睿智的双眼,他的微笑总是带着轻蔑和自信,淡漠和深沉。

    虽然已是少将军阶,但二十多岁的人,天生就是一副学生般青涩的少年长相,让少女怦然心动,也让男人心生嫉妒。

    此人正是和佐藤少将一同从日本来到上海,再辗转来到苏州的冈田少将。

    和佐藤不同,他的中文非常流利,对晚清历史尤其感兴趣,因此他身边没有翻译,总是孤身一人混在老百姓当中,也从来没有人不把他当做中|国人。

    宋镜尘和佐藤说话总是毕恭毕敬,但对着年纪相仿的冈田,他都是以极其普通的方式沟通,这当然是冈田的意思。

    和一般日本人不同,冈田的个性相当特立独行,不愿意拘泥于繁文缛节,当然,更不喜欢世俗谄媚。

    但宋镜尘还是马上站了起来,笑脸相迎,仿佛日本军服对他有种天生的威慑力:“找佐藤将军有事?”

    “他出去了?”没有多余的问候和感情波动,冈田直奔主题。

    “将军去环采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看您是等一会呢,还是直接过去找将军。”宋镜尘答道。

    “我等一会吧,去那种地方和他讲正事,不过是扰他的兴致。”

    冈田和佐藤的关系并不微妙,佐藤在日本皇室,相当于清朝嫡系亲王的儿子,冈田则相当于亲王的表外甥,虽然辈分相当,冈田却比佐藤小接近二十岁,而且血统也淡得多,地位自然不如佐藤。

    冈田虽然年轻,做事也机智果断,却从不敢和佐藤意见相左,军机大事,全是由佐藤做主。

    尽管如此,宋镜尘还是能感觉得到两人的不和,只是冗长的敬语和无谓的谦让,让两人的暗流涌动变得不着缝隙。

    宋镜尘审时度势,自然愿意跟着佐藤,但现在,他却越来越后悔。

    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对中国不同阶层的了解程度,冈田都表现得聪明得多,而佐藤不过是个仗着地位发号施令的老色鬼罢了。

    “阁下有好几次开会都没有到场,将军为此颇有微词。”宋镜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冈田。

    “我不过是个被投闲置散的空气人,将军何需在意我是不是在场?”

    冈田一边检查手上的白手套是否沾有灰尘,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恕我直言,有几次我到外面转转,看到阁下和一个在书店工作的女孩子走得非常近,不知是不是……”

    “你跟踪我?”

    冈田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镜尘,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不敢不敢,只是阁下去得太多,老实说,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在那附近开了间理发店,我常常会去找他聊天,这才看到阁下的。”

    见冈田似乎没有生气,宋镜尘接着说:“想不到阁下还颇有耐心,看来您对那个女孩相当在意。”

    “你都打探清楚了,还问我做什么?”

    “小的当然是想助阁下一臂之力了,不过恕我直言,以阁下的才干和样貌,无论是貌若天仙,还是千金小姐,阁下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又何需为一个普通女孩子这么费心劳力?”

    冈田仍然不动声色,但宋镜尘看得出来,冈田非常喜欢那个姓苏的女孩子,此刻只得暗暗佩服冈田的气量。

    只听冈田淡淡地说:“普通女孩子自然有普通女孩子的味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你老实回答我,她长得如何?比起你说的那些貌若天仙,千金小姐,可有天差地别?”

    宋镜尘不敢撒谎,也撒不了谎,老实答道:“阁下的眼光自然独到,我看那女孩虽然衣装平凡,举止大大咧咧,长得却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漂亮。”

    听见宋镜尘的夸奖,冈田却兀自叹了口气,宋镜尘连忙问:“阁下可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烦恼不成?需不需要我帮忙?”

    冈田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脸却阴沉得乌云密布,他缓缓说:“烦恼么,当然是有了,不过这种事情要是还假手于人,那和一个性|无能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如果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手,那这个位子,我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

    宋镜尘顺着冈田的眼神看去,只见他灼热的眼神,正死死盯着那张红木大桌的背后,那把佐藤专属的沙发椅。

    历史上有野心的宦官臣子,时有压抑不住内心渴望,偷穿龙袍,偷坐龙椅的轶事发生,但宋镜尘相信,就算这房间里只有冈田一人,他也不会冒犯佐藤一点,因为他是最擅长做两面派的大和民族的其中一员。

    宋镜尘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他始终坚定地认为,冈田城府颇深,只是羽翼未丰,扳倒整天浑浑噩噩的佐藤,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自己也不该像佐藤那样掉以轻心,必须未雨绸缪。

    宋镜尘抬起头,和冈田平视,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深不见底的缝,嘴边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我自然相信阁下的能力,但有些事情何需阁下屈尊降贵,军机大事要紧,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冈田看着宋镜尘,帽檐下的双眼变得更加锐利:“那倒不用,我的私事,我有解决的能力,而且……也已经有了进展。”

    所谓的进展,当然是方泽桐和苏流惜的争吵,那个共度一夜的景象,自然是他的杰作。

    以方泽桐的性格,矛盾肯定是会发生的,而且绝不会不了了之。

    冈田甚至可以预想到,方泽桐那明知误会却拉不下脸去道歉的表情。

    宋镜尘看了冈田一眼,小声试探着说:“阁下似乎很开心。”

    冈田微微一笑:“我看上去是这样吗。”

    宋镜尘说:“最近阁下一直烦扰缠身,这样的笑容实属难得。”

    冈田轻笑一声:“中|国人……没有我想象得那样难对付。”

    宋镜尘面不改色,仍旧堆满真诚的微笑:“那是因为,阁下的智慧无人能及。”

    冈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真小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宋镜尘简直笑得咧开了嘴:“多谢阁下夸奖。”

    冈田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个汉|奸,简直当到骨头里了。”

    宋镜尘笑眯眯地说:“能够用身体为阁下和佐藤将军服务,是我的荣幸。”

    宋镜尘的本职,当然是一个日语翻译,但从大学毕业以来,他就投身于日|军麾下,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并且时刻引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