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迎检准备(一)

严七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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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亚文的办公室里坐下,秘书杨奇进来给两人倒水。杨奇是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戴着副黑框眼镜,显得相当稳重。

    据说杨奇是某名牌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当年被人事局直接招到临海教育局的,后来被李亚文点将,做了秘书。

    按规定,县区一级的领导不可以配备专职秘书,所以杨奇现在挂了个区委办调研室主任的职位,实际上是李亚文的文字秘书。

    临海区干部里私下分析了谁谁谁的材料写得好,还做了个排位。

    刘阳的父亲是退了休的常委、老区委办主任,是大家公认的第一支笔。

    体制内许多人都不怎么喜欢写材料,因为做这行很辛苦,之所以还有人肯做,无非是因为体制内还需要这样的人。

    写材料的人多少有些文人的浪漫主义。希望凭借自己的一支笔杆子得到领导的垂青,一朝鱼跃龙门。可往往这种几率跟买体育彩票没什么两样,每个单位都有笔杆子,可是最后能真正出头的却凤毛麟角,许多做到退休往往只是个办公室主任或者单位副职的命,并不能飞黄腾达。

    对于一些没背景没后台又家中没钱财的人,老老实实埋首写材料也是一条稳定的升迁之路,但凡有些其他路子,也不会选择去当一辈子笔杆子,就算去当,充其量也是过渡一下,不会长做。

    所以,写材料并非出于热爱,而是为了出路。

    刘阳的父亲刘志远却不同,他是真的热爱写作。作为当时的区委办主任,材料工作已经够多了,可他还能挤牙膏似地挤出许多时间写一些散文诗词,发表在一些文学刊物上,多年积累下来,竟出了自己的诗集和散文集,又成了国家作协的会员,可谓著作等身。

    退休以后,他依旧在办公大楼里要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每天和没退休一样,准时上班,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搞创作,很是让人敬仰。

    而排行榜上第二支笔,是组织部长范光。范光是李亚文的老部下,早年李亚文当区委组织部长的时候,他就是组织部干部组里的一个科员,之后随着李亚文升迁,他跟着步步高升,从科员到组长,从组长到副部长,从副部长到部长。

    范光除了文笔牛之外,还有一绝,那就是酒量,据说三斤高度白酒下肚脸不改色,跟他吃饭,酒量稍差点就别想竖着走出门。

    据说此人的酒量是当兵时候练出来的。当兵前根本不懂喝酒,当兵后在一个海岛上,人烟罕至,用范光自己的话说,三年没见一个女的,看到母猪眼都发青光。

    百无聊赖之余,士兵们晚上一般都会喝酒。酒是自酿的,度数很高,而且有个规矩,谁都不能中途退场,喝到倒下直接扔一边,其他人继续喝。几年下来,酒量就这么磨出来了。

    第三支笔,说的就是杨奇。此人毛笔字写得一流,而且颇有急智,就算只有半小时就要开会,临时交下一份讲稿任务,也能写成锦绣文章。

    杨奇很多稿子被好事者拿来细细研读,发现果然是党八股中的精品,不但面面俱到,又精炼简短,丝毫不罗嗦,文中更是旁征博引,文笔精彩,让人拍案叫绝。

    这种排行榜颇有些江湖味道,有点像古龙笔下百晓生的兵器谱,可也是侧面反应出杨奇等几人的笔下功夫。

    两人算是第一次打照面,倒完水,杨奇朝林安然点头笑笑,转身出去了。

    杨奇走后,林安然先将工作上的事情说了一下,李亚文在抽屉里拿出那份讲话稿说:“我粗略看了一边,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你拿去作一下准备吧。”

    林安然上前接过稿子,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副落款为李亚文本人的四字草书书法,上面写着“政通人和”,于是赞道:“书记,你这字可写得真好。”

    李亚文眼中一亮,说:“小林,你也懂书法?”

    林安然谦虚道:“以前在首长身边当警卫员,恰巧首长也是个爱书画之人,我也成了庙前的蜘蛛,沾了些香火气,略懂略懂。”

    李亚文有意考考林安然,指指上面的字说:“这四字是什么意思,你能解释下吗?”

    林安然心里暗道,这李书记看来想考我知识面了,书法好坏没问,先问出处了。幸好这四字的出处还是清楚的,便答道:“这四字出自宋代范仲淹《岳阳楼记》: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李书记,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李亚文说:“还真看不出来,你一个退伍兵,居然还能博古通今。”

    林安然觉得李亚文也真是夸张,《岳阳楼记》课本上就有,看出“政通人和”出处又有什么奇怪的。

    猛然又醒悟,李亚文夸自己博古通今,实际上也就是在夸他自己。字是李亚文写的,看出门道的人博古通今,那么写的人自然也是博古通今了。

    林安然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承了他的夸赞,摆出一副谦虚的模样直说:“书记过奖了。”

    李亚文又问:“那这四个字好在哪里?”

    林安然想都不想又说:“书法鉴赏人三境,一识形,二赏质,三寄情。识形不过就是格式、书体色彩、构成四要素,关键在于后面的赏质和寄情。书记你这四字笔力遒劲、力透纸背,章法上行云流水,墨法来看,浓、淡,枯、湿,燥、润六彩相宜,带燥方润,将浓遂枯;而且笔法奔腾浩荡,一泻千里,在意境上又寄托了人和、政通的良好祈愿,算得上是上上之作。”

    李亚文听了哈哈大笑,大声赞好。一直以来,当然少不了谄媚之徒也夸过这幅字写得好,可细细一问,却都说不出哪好,只说好看而已。

    实际上,草书多重意境,字面形体信马由缰,对于习惯楷书的多数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好看。他清楚林安然的话也有所夸张,自己的字如果真像他说的那般,自己早成书法家了,不过着年轻人说得起码有根有据,不是胡编乱造,即使明知道是马屁,也甘之如饴。

    李亚文话锋一转,说:“小林呐,我看你还真是个人才,想不想挑更重的担子?”

    林安然心头一喜,这明摆着就是有意提拔了,口气却很淡定,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说:“我一切服从领导和组织的安排。”

    李亚文说:“嗯,你先回去吧,安心做好你们的迎检工作。”说完在自己的办公椅里坐下,随手翻开了一份文件。

    林安然知道这是结束谈话的意思,马上说:“书记您忙,我先走了。”

    李亚文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看文件,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