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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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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煦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咽了咽唾沫,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副会长伸出手轻轻拍拍黎月夕的膝头,温和地说:“月夕,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对副会长的安抚,黎月夕没有回应。对一个关心且照顾你的人来说,如此的态度难免有些冷漠,而原本的黎月夕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时间强迫他接受了恐惧感,也让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分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自己是否安全。

    不是主动,而是被迫。虽然结果相同,但动机上的差异就像一线阳光与一线阴冷,怎么能相提并论?

    幸好,他遇到了正确的人,拿走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刃。终于,可以冷静地讲述被迫一路走来的经过。

    真的是“幸好”。

    ——

    当天,他惊慌地逃出家门,在楼下撞到了晚归的邻居,他惊慌失措地说父母回来了,强调的是:他们回来了。邻居好笑地说:“月夕,你睡糊涂了?你爸妈一整天都在家啊,早上我还跟你爸聊天来着。”

    黎月夕惊楞,拉着邻居大叔问东问西。结果表明,在大叔的概念里他的父母一直健在。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他找到很多当初帮忙处理后事的好心人,其结果却是险些被人当成疯子,黎月夕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调查此事了,于是他试着接受现实,试着说服自己父母一直健在。因为大部分人都会这样选择——当你不能改变某件事的时候,你只能被它改变。

    可不管怎么说,父母活生生地站在身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是事实,所以,也还算很不错吧。

    然而,到了2013年8月10号,家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黎月夕看向花鑫,说:“那天晚上,我爸妈早早催我睡觉,自从他们回来我很少违背他们的意愿,但是八点多我根本睡不着。我听见我爸在厨房翻找东西,透过门缝偷偷看他。”

    “你看到什么了?”花鑫问道。

    黎月夕说:“我爸从工具箱里拿了个榔头,回卧室了。”

    这么说来,黎世翔似乎知道有危险。

    花鑫又问:“既然你没睡,是不是听见石佳伟进去了?”

    黎月夕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地瞄了花鑫一眼。一旁的温煦意识到他眼神深处的含义,猛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指着花鑫,忙问:“那天晚上,你看到他了?”

    不是吧?花鑫挑挑眉,等着黎月夕的回答。

    黎月夕弱弱地点点头,对花鑫说:“你先进来的,在花盆前面蹲了一会儿就走了。我不知道我爸看见你没有,当时我没出去,是以为我爸等的人是你。”

    “你知道他在等人?”

    “虽然他屋里的灯关了,但我知道他没睡,我们家墙壁很薄,我能听见。”

    花鑫想说点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黎月夕也会闭口不提任何事,毕竟说出来不但没人会相信,还要被当成疯子看。也真是难为了他,从2011年到现在,一个人独自煎熬着。

    “黎月夕,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吧。石佳伟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副会长保持着温和的口气,说道。

    黎月夕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石佳伟到我家是找什么东西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他在翻柜子。后来我爸出去了,那时候石佳伟背对我我爸,我爸拿着那个榔头,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打了一下。石佳伟避开了,倒在柜子下面,跟我爸说了一句话。”

    卧槽还有下文!

    别说温煦听得忘我,就连角落里把自己当成空气的潘部长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黎月夕说:“石佳伟跟我爸说‘把东西拿出来吧,不然你全家都得死’。然后,我爸就打他脑袋。”

    当时,黎月夕躲在门口,门也只是开了不足十厘米的缝隙,所以很多情况他看不到,只听见石佳伟撞在柜子的玻璃上,玻璃破碎时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他的父亲急急忙忙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他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亲眼看到父亲杀了一个人是什么心情?黎月夕坦言:“害怕,紧张,但是很冷静。”对于那一晚的事情,黎月夕像接受父母死而复生一样平静地接受了,同时,他知道家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温暖的家,随着父母的死而复生,一切都改变了。

    父亲被戴上手铐,母亲在卧室里安静地哭泣,他站在狭窄的过道里默默地看着警员挤满了他的家。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实情,甚至连逃出去的立场都没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是父母可怜一点,还是无法开口的自己更可怜一点,但他知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厄运也许会贯穿他整个漫长的人生。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那时候,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告诉他:“回房间吧。”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情感色彩,却意外地说到了他的心里。于是,他记住了那人的脸。

    “你的脸和身材很特别,容易分辨。”黎月夕冷静地对花鑫说,“前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我不敢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听完这段讲述,花鑫长长地吐了口气,深深地看了黎月夕一眼,想着,2011年他才十四五岁吧,一个人挺到现在,不能诉说,不能求助,甚至在家都不能安心。难怪他对谁都有着极强的防备心,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孩子没疯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

    从黎月夕讲述的情况分析,黎世翔应该是加入了某个团伙,负责看管赵炜。不知道什么原因,黎世翔偷偷接触了赵炜,并在赵炜临死前拿到了芯片。团伙里的人应该是事后发现了芯片的问题,分析来分析去,自然也分析出了内鬼,也就是黎世翔。但是,黎世翔死于煤气泄露事故……

    想到这里,花鑫看了眼副会长,说:“你们先谈着,我去卫生间。”

    “都休息一下吧。”副会长也站起身,说道,“温煦,你陪着月夕,我再去弄点咖啡。”

    潘部长抱着笔记本电脑遛着墙根,跟在副会长身后离开了办公室。房门一关,黎月夕就问:“那个胖子大叔是谁?”

    温煦毫不犹豫地说:“负责记录分析的同事,你放心,能留下来谈话的都是自己人。”

    如此,黎月夕才松了口气。

    ——

    花鑫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途径卫生间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显然,卫生间只是个借口,所以,咖啡也是个借口。

    两个人走进最里面的房间,室灯没有开,房间里只有墙壁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就像萤火虫的尾巴,点点灼灼。

    花鑫关好房门,他的面色凝重,低声说道:“黎世翔死于煤气中毒应该不是人为性的,真的就是一次事故。但是,他一死没人知道芯片的下落,所以,那帮人改变了历史事件,让黎世翔死而复生。”

    副会长真的很不想听到这通分析,可事实就是这样,即便不想听也要听。他伸出手,说:“给我根烟。”

    花鑫忽然笑了,拿出烟盒给他,说:“我知道你压力大,放松一点。”

    “说得轻巧。”副会长吸了口烟,白了花鑫一眼,“你继续说,后面怎么回事。”

    “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黎世翔死而复生,他遗忘的,不对,应该说他多出来的记忆是2011年10月到2012年12月之间,这一年的。换句话说,他仍然记得赵炜和芯片,也记得逼他拿出芯片的人。”

    “有个环节我觉得不妥。既然那些人手段了得,怎么搞不定一个黎世翔?赔上几条命都没拿到芯片呢?”

    花鑫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只能摇摇头。

    “还有一点。”副会长继续说道,“黎世翔夫妻复活之后,黎月夕调查过此事,我想暗中那伙人一定注意到黎月夕还记得父母死于煤气泄漏的事,他们会放过他?”

    花鑫耸耸肩:“我也不清楚,毕竟当事人并没有说完后面的发展。”

    副会长把只抽掉半根的香烟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估计大老板会把黎月夕留在总部,杜忠波就不好说了。”

    花鑫笑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算计:“他啊,是个人才。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副会长闻言略有诧异,问道:“考虑什么?”

    “把他吸纳进监理会,但是刑警队长的职务还是要担任的。”

    副会长闻言不禁莞尔。

    ——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花鑫的小算盘一向打得精明,留在办公室的温煦也没闲着,跟黎月夕聊天的时候尽情地展望未来,大意就是,从今后你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想去哪去哪,想干啥干啥,生命绝对安全,因为我们是很靠谱的人。

    黎月夕只是听着温煦给他画出来的美好蓝图,脸上始终很平静,或者说他基本没把温煦的话听进耳朵里。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黎月夕猛地抬起头看向那边,见来的人是个护士,急忙站了起来。

    护士微微一笑,脸上还有未消去的疲惫:“手术很成功,准备送进加护病房,你想看看他的话,就现在吧。”

    少年沉寂了许久的眼睛里闪出光华,瞬间有了勃勃生机。

    温煦展望出的未来不及护士的三言两语,黎月夕压制多时的忧虑终于得以释放,如果不是护士走得不紧不慢,他一定会飞跑起来奔向手术室。

    跟着护士走到手术室门口,刚好遇杜忠波被推出来。黎月夕越走越快,最后是跑着到了移动床边。

    杜忠波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戴着氧气罩,左手扎着点滴。黎月夕轻轻掀开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右手塞了进去,在被子下面,他使劲地握了一下宽大的手掌,仿佛是在将自己的生命能量分给他一些。

    医生低声说道:“马上要送病房了,等他醒了你可以探视。”

    黎月夕默默地点了点头,压在被子里的手缓缓抽出来,温煦扶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载着杜忠波的病床重新推了起来,很快,在黎月夕的注视下进了电梯。

    温煦轻声说:“我们也走吧。”

    黎月夕没有迈动脚步,还在看着电梯的方向,温煦知道他担心杜忠波,可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黎月夕垂下了眼帘,声音如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轻轻地说:“他,让我觉得还有希望。”

    温煦有种捂胸口的冲动,这句话真是——又暖又疼啊。